那夜在宫中的人并不多,只她和陆行,以及容祁。
容祁执意要亲自往南境去一趟,处理水患,但先帝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不愿让容祁去。
并非是担心这个弟弟遇着危险,而是他清楚容祁到底多有本事,这水患旁人半个月解决不了的事情,落到他手里轻而易举。
可这个八弟太有能力了,又得尽了百姓的民心,于民间的威望和敬仰这两年甚至隐隐约约要盖过他这个皇帝。
一旦是容祁去解决了水患,再过段时日,这大昭的江山是他容祁来管,还是自己这个龙椅上的皇帝来管,可就真不好说了。
他不愿让容祁得好,自然百般阻挠。
区区两个镇子人的性命,当然比不上他的龙椅更来的实在。
二人僵持不下,先帝就把这两位在朝中的肱股之臣叫进了宫。
陆行一向和容祁不合,性子阴晴不定,偏偏在那日同意了容祁的做法。
“臣以为,如此当下情况危急,皇家也需派人去安抚民心。”
而容祁一有地位二有能力,是最合适的人。
先帝没想到第一个赞成的是这个陆阁老家的独子,自己很欣赏的左右手。
这脾气还真是让人捉迷不透。
他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晏青扶。
“晏卿以为如何?”
听了他喊,晏青扶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袭官袍青衣落在她身上,映着清冷的侧脸,无端多出几分坚韧。
容祁跟着看了过去,她如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容映在宫灯下,瞧着像是个铁面无私,又刻板忠心的人。
容祁便以为她也会答应。
毕竟晏青扶虽是黄信这个佞臣提拔上来的,但这两年明面上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和错事。
南境水患处理最得宜的办法就是他亲自去,他想晏青扶一定会答应。
可这位女相自桌边站起身,敛着眼,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臣以为不妥。”
先帝嘴角勾起些笑,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晏卿讲讲理由。”
到底还得是没有倚仗和家世,自己摸爬滚打上来的女相好欺负,只得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话落的刹那,屋内便寂静下来。
陆行蹙眉,似乎不理解她的举动,张了张嘴刚要喊她。
又想起这是在前殿,上面还坐着皇帝和王爷,未免不妥。
容祁眼神刹那便冷下来,一双桃花眼里更带了几分无情的冷厉,盯着晏青扶。
晏青扶似乎察觉不到一般,轻轻说道。
“南境水患虽事大,但如今朝中本就不安分,万不能再引起动乱。
若让王爷去,一则出了事,无人担待得起,二来区区水患,原不必劳动王爷。
三来,若王爷亲往,只怕引得朝臣对水患一事过多猜测,引得满朝惴惴不安。”
她条条理理地说着,可容祁一听,便气的额角突突地跳。
陆行坐着没说话,想趁着她抬头的功夫给她递个眼神,可今夜晏青扶不知怎的,一直垂着头,像在压着什么情绪一般。
先帝当先点头附和。
“朕觉得晏卿所言有理,八弟不可以身试险。”
“百姓的苦难摆在面前,就是最大的险,本王何以担得皇兄以身试险四个字?”
那时容祁已然揽了权,所以并未给先帝留半点面子,掀起眉角,似嘲讽一般看着晏青扶。
“青相觉得呢?”
晏青扶低着头,半晌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微臣不敢。”
“什么不敢?是不敢让本王以身试险,所以要丢得两个镇子的百姓生受苦难?
还是不敢违抗帝命,所以阳奉阴违,和朝堂这帮庸人废物一起,学尽旁人的朱门酒肉臭?”
他冷厉的声音落在殿里,无人接话。
先帝刚被容祁不留面子地说了这么一番,面色隐隐有些难看,此时见他转了话头对准晏青扶,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瞪了容祁一眼。
晏青扶仍是那句话。
“微臣不敢,王爷莫要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