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如梦初醒一般,神色介于不敢置信和心虚忐忑之间,飞快地看了好几眼谢圣和自我的表情,没发觉什么发怒的迹象,才化为原形,逃也似地往山下飞去。被留下的孩子们则呆住了,他们没有一个不认识谢圣的,好多都尖叫一声,转回身往洞府去喊大人了,也有呆呆站在原地的,看着谢圣好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正看一个新版本水镜……
看到孔宣的表现,谢圣已经对接下来的计划有想法了。他伸手从猪圈中挑了只膘肥体壮的孟槐来,丢给自我焯水褪毛。
别说鸿钧本尊包袱重,自我跟着谢圣却是一点架子没有。三千大道包涵万法万物,在自我眼中,下厨与修炼没多大区别,不分高下。孟槐的皮毛如同红毛丹的壳一般,自我并指为刀,将厚而硬实的皮毛拨开,露出内里细腻劲道,肥瘦相间且纹理分明的肉来。
去血水
,腌制去腥。蹄脚做炖猪蹄,腿肉做红烧,骨头熬煮成浓浓的骨汤。大人们被孩子们叫出来时,闻到的就是食材初步散发的香味,他们自个儿做的那些与这个完全是天差地别。
“谢师!”部落的大家长 也是孔宣新任命的小头领惊喜地几乎站不住脚,“您 您是……来寻大王的吗?”
说着这话,小头领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不安。
原本还面带喜色的人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沉默起来,无声地聚在一起。伴侣们互相依偎,将孩子揽入怀中。
孔宣来时向他们保证,定会护他们周全。那时候他们就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大王突然腻烦了如今的日子,还是决定回山海茶社享清福怎么办?他们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哦,来看看。”谢圣手上的活不停,却巧妙地换了种回答的角度,没把事情说死,恰好这时孔宣捕鱼回来,化作道体降落在地,提着何罗鱼沉默地走来,“给我们爷儿俩一个说话的空间吧,好吗?”
小头领愣了一下,勉强点头,带着族人们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洞府中。
孔宣把何罗鱼递给谢圣,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下手,讷讷地站在一边,毫无往日在其他人面前的骄横。
虽说孔宣小时候,时常因为谢圣而备受打击,但事实上他过的并非是苦日子。元凤和罗 都极尽所能地宠溺呵护他,可以说孔宣在山海茶社中,还是很能称得上骄横跋扈的。他也就在谢圣面前是这么个没底气的样,这要是换个人来,恐怕就不是这个态度,要么理直气壮地吵回去,要么骄横地甩手走人。
这也和谢圣对待徒弟的态度有很大关系,这些年他也是尽己所能做到不偏不倚,该夸的夸,该骂的骂。所以弟子们对他都是又敬又爱,尤其是孔宣。
“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我也不想追究这个,你已经几千来岁了,也不是孩子,其实正常人家,早该让你出来自立门户,也就我们师门上下都是窝里宅,都爱把自家人聚一块儿。”谢圣一边转动烤鱼,一边对孔宣说,“我只想问,你出来以后,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元凤和罗 还在茶社等你,你还回去吗?”
谢圣的
态度非常温和,和孔宣探讨未来。
孔宣本是做好了被骂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谢圣的态度却这么软,弄得他憋得一腔硬气都一下泄了,眼角还有点发烫:“我,我不能走。从前我跟随您和茶社的脚步,你们说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都没有一次好好地体会过洪荒。也就是这次离家出走,我才知道,其实洪荒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还是有很多人在受难。就像这些人……我不回茶社,茶社不会因为少我一个而停摆,可是他们 他们如果没有我的庇佑,谁知道能活多久?”
谢圣其实在看到那些混血的孩子以后,就明白过来孔宣为何会留在此地了,此时点点头:“ 你这是准备下乡扶贫哪。”
正满心波澜的孔宣:“ 啥?”
“我说是好事啊。”谢圣并不想把氛围搞得多沉重,也没必要,“你如果下定决心,有这个大毅力,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机缘。元凤和罗 那边我可以替你说去,你先把大家叫来吧,趁这会你那些个师兄弟不在,给大家加加餐。”
孔宣没想到这让他心中惴惴、辗转反侧很多天的话题,就这么短短几句结束了,站在原地傻了一会,才有点迟钝地转身去叫人。喊的时候还在茫然的琢磨:这事儿就算完了?就定下了?谢师也没有骂我?
孔宣停下脚步,迎风泪流:难道就因为我平平无奇,所以连谢师处理这种大矛盾的态度也平平无奇吗?难道我就不值得一场类似于割袍断义,然后在大灾难前并肩作战,最后相视一笑冰释前嫌这样跌宕起伏的剧情吗?
我在谢师的梁子里大概只是个单笑话,都抵不上长篇章回单口的一小章……
孔宣心碎的同时,部落的人们却都已经出来了,在谢圣的热情招呼下,各自拿了承装食物的容器。自我也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碗,不知何时面无表情地排在了长队的后面。谢圣盛到他时还楞了一下:“我每次做饭,老祖甚少乐意吃的。”
自我:“人活一张脸 ”
谢圣接道:“树活一张皮,明白了。”
所以圣人老爷不吃他做的东西,不是因为不想吃,而是为了维持人设啊。
可以的,不愧是为了一句“听你的道不快
乐”,能特地派遣自我下来报复的道祖。
盛到自我,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所以谢圣才能悠闲地和自我搭话。而在他们的身边,部落的人们已经深深埋下头去,吃得稀里哗啦,满嘴油光。好些妖族都差点现出原形来,尤其是幼崽们,头都恨不得埋进肉里去。
孔宣常常看着发馋的那只小兔子精,吃得已经魂不思蜀,头上的兔耳朵直抖,小短腿也享受得直蹬。
这孟槐,这何罗,本应该是这么好吃的味道吗?小兔子精吃得白糯糯的腮帮子上都是肉汁,头一次体验到了成精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