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视线又看向酒壶旁边的那只倒着的酒杯,杯底还有些许浑浊的酒水,顺着杯口慢慢的流到了托盘上。太后闭了闭眼,脚下踉跄的晃了晃,一把抓住了牢门的门框。
萧毅瑾看到太后脸色陡然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苍白,心中冷笑,心中满满恶意与快感,冷漠的问道:“更深露珠,母妃怎会来此?”
太后好似没有听到萧毅瑾的声音一般,直直的看向陆成泽,脚步踉踉跄跄的走向他,一下子跪坐到陆成泽的身边。看着他不做声。忽然猛的伸出手,一只手卡住陆成泽的脖子,一只手用力的抠着陆成泽的嘴角,声音颤抖中带着些许哽咽的大声呵斥道:“吐出来,你给哀家吐出来。谁允许你去死的。”
陆成泽抬手,将那只用力抠着他嘴巴的手轻轻的握住,慢慢的收紧手掌牢牢的握在掌心。轻声的温和的如往常一般柔声道:“婉婉别闹。”
听到这句话,太后陡然眼眶一红,她想起了从小到大,曾经无数次,陆成泽或恼怒,或无奈,或焦急的对她说过:“婉婉别闹,”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让她绝望。
她想说,若是我不闹,你可能继续活着?便是我闹,那又可否活下去......
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溢出,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陆成泽叹息了一声。摸了摸袖袋,里面空无一物,随身带着的帕子不知道何时掉了。于是伸出手捧起太后的脸大拇指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乖,别哭了。”
太后贝齿紧紧的咬住下唇,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快“哥....哥哥......你不是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吗?”
太后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抱歉,是我食言了。我太累了,支撑不下去了。”陆成泽缓缓的闭了闭眼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太后,您可知阉人这个称呼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怎样一种羞辱吗?当年家中获罪株连全族,男入宫女为娼。族中兄弟姐妹多数为保清白之名自尽而死,余下族中之人不足三成。当年若不是实在不甘心,为了洗清家族污名,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后来家族沉冤得雪,可惜族中之人再无人存活,原本我想着护着你,待你年长一些便安排你出宫为你寻一个好夫婿再去见爹娘,可惜天不随人愿,你成了宁王侍妾......”陆成泽看着太后眼中莹莹泪光,抬起手如少年时那般摸着她的发顶,淡淡的笑了笑,轻轻的勾起唇角转瞬即无,恍若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依偎在他怀中撒娇的少女,浅笑道:“而现在,陛下已经亲政,太后便是万人之上,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不会有人再会伤害您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往事一件一件恍若昨日历历在目,他们相依几十年,没想到到头来却依然是不得善终。来太后的眼泪一滴滴的滴落慢慢沾湿衣襟。
原来活着已经是这么痛苦了吗?原来活着也是一种屈辱吗?那么要强留一个不想活的人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呢?
原来往日她所求的安定皆是践踏在哥哥的尊严之上,原来往日的欢喜皆是建立在哥哥的生死之间,原来往日的尊荣皆是浸染在哥哥的鲜血之中.......
太后自己抬起手用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竭力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做出陆成泽最喜欢的样子,压抑着哭腔问道:“那哥哥,可还有什么话儿要留给妹妹的。”
陆成泽点了点头“只要太后余生安乐臣便再无遗憾,只是我从前叮嘱过太后娘娘无数遍的那两件秘密太后记得不要透露就可以了,算是.......成全臣最后的那一点尊严。”说完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抱拳拱了拱手道“最后,唯愿太后平安喜乐福寿无疆”
太后用力的点点头,却用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在最后的片刻时光里哭的太过狼狈。
平安喜乐?往后余生她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平安喜乐?
福寿无疆?不过虚度年岁活的在就又有何意义?
萧毅瑾看着他们之间你来我往似有绵绵情谊,勾起以往的怒火与屈辱在心底慢慢发酵蔓延,渐渐忍无可忍,他直接起身扶着太后的肩膀,强硬的将她托起,声音里压抑着愤怒道:“更深露珠,天气寒凉,为母后玉体着想,儿臣还是送先母后回宫吧。”
陆成泽倚靠在墙角慢慢的闭上眼睛道:“是啊,夜已深,娘娘回宫去吧。”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陡然煞白毫无血色的面色,以及放在膝上陡然握紧的拳头,和手背上爆露出的一条条青筋。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时辰,便知是鸠毒开始发作了。
鸠毒发作如千刀万剐般浑身皮肤剧痛不止,萧毅瑾有些期待陆成泽剧痛难忍,痛哭流涕的模样,但又怕这种情形刺激到太后心绪,只得遗憾的扶着太后的手臂将她往牢门外带。
太后看着陆成泽闭着眼睛,便顺着萧毅瑾的力道跟着往外走去,刚走出几步还没踏出牢门便听到“咚”的一声。
太后立即转过头往身后望去,只见陆成泽倒在地上,侧卧着,蹙着眉两眼紧闭,嘴唇紧紧的抿着仍然会透露出一两声痛苦不堪的闷哼声。双手紧紧的捂住腹部过于用力手背上的经络高高凸出。太后顿时心如刀绞犹如感同身受,用力挣脱,甩开萧毅瑾的手往回走。
刚踏出一步萧毅瑾从身后环住她的肩,用力将她圈在臂弯间咬咬牙,厉声道“母后,您该回宫了。”
第4章
太后用力的挣扎着,却依然被牢牢的束缚在萧毅瑾怀里,看着陆成泽越发痛苦的面容,惊慌失措抬手狠狠的推着萧毅瑾“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可是你......”
“婉婉.......”陆成泽在万般痛楚间依然打断了太后的话,气息微弱,声音若有似无,好似无意识的呢喃,却在静谧的牢房里无限扩大,好似炸响在耳边,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声呼唤。
“哥哥”,太后的眼泪再次不可抑制的流出来,她看着陆陈泽苍白的面容陡然变红,那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太阳穴微微突起,脸上也开始暴出一条条青色经络,一看便知是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想上前抱抱他,就像自己幼时他抱自己那样。可是萧毅瑾死死的环住她,便是费尽力气也是一步都不能向前进。
“不.......”太后大吼一声,身体软倒,靠在萧毅瑾的手臂上大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