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赛走进了唐家金银铺。

这时天色已暗,铺子外头高挂一排红纱金线彩绣的灯笼,里面二三十支鹤形铜烛台,皆比人高,上头燃着手臂粗红烛。三面墙均是高大檀木柜子,柜子前各一张长桌台,台上覆有富贵百花锦绣,摆列了大大小小的螺钿漆盒,盒中则是各色花冠、珠翠、金银钗钏,映着烛光,熠熠耀眼。

铺子里有两个经纪,正笑着分别侍候两个客人。另有一个四十来岁黑缎幞头、蓝锦褙子的男子背着手,四下到处走看,是店主人的长子,熟人都唤他唐大郎,如今掌管这金银铺。冯赛一进门,他便一眼瞧见,却迅即转过身,装作查看一顶金丝镶翠花冠。

冯赛笑着走过去,叉手致礼:“唐大哥。”

“哦?冯二哥?”唐大郎回过头,故作讶异,扯出几丝笑,抬手勉强回礼,眼中露出轻忽戒备之色。

冯赛装作不觉:“许多时日不见,唐大哥一向可好?”

“哪有什么好?不过是讨些剩浆水吃罢了。”

“唐大哥素来善藏拙。”

“说笑了。冯二哥今天来可有事?若没有,你随意瞧瞧,我得把这花冠盛装好,李副宰相新纳了个会弹筝的姬妾,要了这顶花冠。明早就得差人送过去。”

冯赛见他懒于应付,知道自己已被打入了败落户名册,便笑着说:“说到花冠,前回郑枢密嫁女办妆奁那桩事,亏得唐大哥替我费了心思,我才在郑枢密面前得了声好。尤其那顶花冠,他家养娘说,枢密夫人母女两个都爱得了不得。郑枢密第四个女儿眼瞧着又到了论嫁的年纪,这阵子我被些琐事缠住,唐大哥恐怕也听闻了。还好如今总算能大致了账,重新回来做些正经事。往后还望唐大哥继续看顾,到时节说不得又得烦劳唐大哥。”

唐大郎听了,顿时改色:“哦?那般塌天的麻烦,竟被你化解了?”

“如今只剩一些小头尾,得跟大理寺解释明白。我今天来,便是跟唐大哥先通个情,以免大理寺差人来问时,唐大哥没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