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前的积雪日日有宫人清扫,但雪太大了,很快又在湿冷的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
楚识夏直直地跪在宣政殿前,面无表情,脊背笔直。来来往往洒扫的宫人噤若寒蝉,私下里议论纷纷。楚识夏娓娓垂落的发丝、纤长浓密的睫毛凝结了一层银白的霜,她却像是不知道冷似的,石像般立在雪地中。
一把伞像流云似的遮住了楚识夏,隔绝了绵绵不断的细雪。
“齐王殿下不必如此,回去吧。”楚识夏轻声说,“别让陛下迁怒于你。”
白子澈站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覆上一层霜华的发,“审时度势,曲意逢迎,我以为你比我更熟练。父皇为什么罚你?”
“因为陛下不相信曹节说的是真的,认为这是许得禄的政敌构陷。而我是构陷的一环,还死不悔改。”楚识夏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许得禄的破绽很多,归根结底,是陛下觉得这条好狗比淳县枉死的百姓更重要,所以自欺欺人罢了。”
楚识夏一字一句,像是在剖自己的心,让自己把皇帝的冷血无情、利欲熏心看得更清晰一些。而她看得越清晰,就对眼前的局势越绝望。许得禄最大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就算如此,父皇要罚你,你有有机会避开才是。只要你认个错……”
楚识夏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认错。”
白子澈一愣。
“至少今天不能。”楚识夏苦笑道,“曹县令就这么死在我眼前,字字泣血、声嘶力竭。曹县令尸骨未寒,淳县的百姓尚未沉冤得雪,我怎么能、怎么敢说我错了?”
“殿下,你记得吗?”楚识夏微微昂首,看向朦胧风雪中的宣政殿,“清白很重要。如果连我都不能坚持,曹县令的死就会成为一场政治阴谋,再也没有人会记住这背后的血案。”
“我……记得。”白子澈有些急促地说,“我去和父皇求情。”
“不必去了。”楚识夏道,“你走吧。”
——
楚识夏在雪地里跪了很久。
刚开始只是冷,然后就是痛,从皮肉痛到骨骼,最后便失去了知觉,只有冷冰冰的麻木。楚识夏肩上的雪化了又积,积了又化,她整个人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只有一双墨色的眼清澈如初,像是山水画间隐去的一笔。
期间皇帝不断遣小宦官来问她:“知错了吗?”
楚识夏均不答。
不答,便是不认。
——
从天亮到天黑,皇帝的愤怒逐渐平静。但他罚楚识夏在雪地里跪了这么久,给楚识夏递了无数个台阶,她就是不下,皇帝也有些微微地恼怒起来。
就在这时,容妃姗姗来迟。
“外头好大的雪,臣妾怎么看着墨雪在外头跪着呢?”容妃温声软语的,一边问一边指使宫人把皇帝爱吃的菜都摆上,笑着说,“都是臣妾亲手做的,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可有退步?”
皇帝夹起一块马蹄糕,面色稍霁,冷哼一声道:“墨雪这个孩子,固执得很,又被她哥哥惯坏了。朕要是不严加管教,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墨雪背井离乡,陛下作为长辈,管教她是应该的。前朝的事,臣妾也听多嘴的下人说了几句。”容妃蹙眉,担忧道,“墨雪虽然冲动,但心是好的,若是跪出个三长两短来,岂不是寒了有志之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