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识夏在等一个人。
前世的祥符五年,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滨州侵地案”。滨州淳县县令难以忍受乡绅伙同郡守的压迫,怒而上京告御状,却死在了上京的路上。一个乞丐无意间从他的尸身上捡到了官印,送到当铺换钱花,才揭露了这场血迹斑斑的官商勾结。
楚识夏已经派人前往滨州寻找这位县令,还往鬼市递了消息,希望鬼市主鼎力相助,却迟迟没有消息。
淳县上下饿死何止百余人,农户典儿卖女,不知能否换得今冬过活的粮食——这是楚识夏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最后一条,则是有人在暗中追杀这位县令,而楚识夏的人在滨州一处土地庙里发现了杀手的尸体,却也同时失去了县令的踪迹。
楚识夏只好命人在帝都城门口蹲守。
如果那位县令真的命大地逃脱了杀手的追踪抵达帝都,帝都里那些希望他死的人一定会守好最后的防线。帝都城门每日开启关闭必有士兵把守,只要上面的人不想,他就一定进不来。
江乔默然片刻,又问:“二公子近来还好么?”
霍文柏双腿残废之后便不大走动,身体虚弱,时时咳嗽。他除了给白子澈上课之外,唯一的消遣就是写曲谱,流到群玉坊间,惹得乐师们争相演奏。
“还不错,整天督促齐王殿下读书写字、撰写策论,把殿下批得狗血淋头的。”楚识夏笑笑,说。
江乔也笑,莹白的手指按着算珠。她如今已经不大戴做花魁时的那些华丽首饰,素净的乌木簪子,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倒是和楚识夏的打扮相得益彰。
“我先走了,祝江老板生意兴隆。”楚识夏站起身,对她拱了拱手。
江乔还没回应,大门忽然被人撞开。
“东家,不好了,掌柜出城去接运来的生丝,被应天府扣下了!”伙计急得快哭了,“是不是城东的袁家干的?好端端的凭什么扣我们?!”
楚识夏连日以来枕戈待旦,这则消息扯动了她蛛网般脆弱的神经,她抬手示意伙计冷静下来,问:“是只扣了我们一家,还是连同旁人也扣了?”
伙计愣了愣,回想片刻道:“城门口的人都被扣了!”
楚识夏立刻拎起饮涧雪推门出去,不忘叮嘱江乔道:“这件事你不必管,你的掌柜不会有事。天亮之前我若没有回来,便去秋叶山居请裴璋。”
江乔愣在原地,冷静地对伙计说:“天气冷,恐怕掌柜这一趟辛苦,受了寒。让厨房煮一锅浓浓的姜汤备着,再去请个大夫。”
——
冬夜的雪片层层堆叠在墙头,像是一场苍白静默的大雨。
京兆尹带着几个心腹点头哈腰地落后那位宫里来的“贵人”半步,从应天府大牢湿漉漉的过道上走过去。应天府统管帝都治安,大牢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关得有,腥臭味从鼻孔直冲人的天灵盖。
“这人啊在城门口鬼鬼祟祟的,士兵一下子就把他拿下了。竟然从他身上搜出来官印。”京兆尹盯着贵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谄媚道,“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分明是个叫花子,怎么可能是朝廷命官呢?下官想起老祖宗他老人家的教诲,赶紧请您来了。”
“做的不错。”贵人在风帽下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哼。
京兆尹殷勤地为他开路。
牢房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丁零当啷的响声过后,一扇扇铁门打开了。京兆尹还在发愣,便见里头凶神恶煞的犯人冲出牢房,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过道上横着昏过去的狱卒。
蒙面的人扔下沉甸甸的钥匙,压低了声音说:“别踩到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