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巷边上紧挨着一条沟渠,上通纸醉金迷的群玉坊,下出帝都城墙。铁匠巷又叫“鬼哭巷”,只因此处房屋多有破败,晚来风急穿过裂隙时呼呼风声犹如鬼哭。
“此处夜间阴气甚重,又有酒鬼时时走窜,却有一个好处——”庄宅牙人装神弄鬼地转过身来,目光刁钻地在客人身上打量了一遭,“便宜得骇人听闻。帝都可再没有比这儿租金更低廉的屋子了,公子真是好眼光。”
白子澈低头笑笑,他穿一身素色的长袍,怀里抱着装画具的匣子,怎么看怎么像穷困潦倒的画师。
他掏出两块碎银递给牙人,拿了钥匙便漫不经心地打发人离开。
院门后荒草丛生,破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洞的屋顶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房屋前摆了套石桌椅,尚可落脚。
楚识夏拎着一壶好酒并几两猪头肉和樱桃脯,言笑晏晏地向他招手。
“你倒是会挑地方。”白子澈笑。
这间院子是楚识夏挑的,让他付钱租下来,并未说明缘由,白子澈却一听位置就懂了。
这条沟渠往下,正是鬼市入口。
“改日买个聋哑的老仆,将房屋打理一番,也是个好去处。”楚识夏道,“臣不能总往画院里去,殿下也不好常往秋叶山居跑。”
白子澈点头表示应允,又问她:“我假托考校画师之名才出宫,你急着叫我来,是缘觉寺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楚识夏斟了两杯酒,才说:“昨日羽林卫查探到了烧制陶瓷明王像的地方,但我们去晚了一步,工匠被杀了。那刺客连我也不想放过,被抓了个活口。”
“审问出来了?”
“不必审问,此人是个死士,什么也不会招。”楚识夏摇头,“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已经探出沉舟身手的高低,若想取她性命,不会派这样的二流货色来。况且缘觉寺刺杀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破绽百出,不是摄政王下得出的昏招。
“直说吧,你怀疑谁?”白子澈直白地问。
楚识夏略一沉吟,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拎起酒杯碰了一下白子澈的杯子,讳莫如深道:“殿下只身一人在宫中,要多多小心二皇子。”
——
月上中天。
楚识夏牵着马走进羽林卫,还未看见卫所大门,便被一顶华丽马车前的人拦了下来。马车帘轻飘飘地一扑,里头的人恍若被药材腌入了味,一股清苦的药香迎面扑来。
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撩开窗帘,楚识夏看见一张眼窝深邃、眼神阴鸷的脸。
陇西李氏女之子,皇帝身有腿疾的二儿子,白熠。
“臣楚识夏,见过二殿下。”楚识夏拱手道。
“楚三姑娘客气了。”白熠微微颔首道,“那日缘觉寺刺杀时,三姑娘身受重伤,怎么如此辛劳勤勉,又回羽林卫来当值了?”
“殿下受了惊吓,不也勤勉地来羽林卫堵我了?”楚识夏浑似油盐不进,笑道,“殿下可有要事?若没有,臣要去当值了,玩忽职守可是大罪。”
“羽林卫今非昔比,你当论首功,父皇爱重楚家,谁敢降你的罪?”白熠冷冷道,“急什么,跟我来个地方。”
“殿下,这不合规矩。容臣先到卫所告假如何?”楚识夏有商有量道。
窗帘一扑,一叠名录被扔到楚识夏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