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谈阔论

市长秘书(1-3) 王晓方 1938 字 3个月前

“其实这次创卫最辛苦的就是警察。”我用同情的口气说。

“可不是吗,”陈东海牢骚满腹地说,“全东州的警察都他妈当交警用了,案子都没人破了。”

张怀亮给每人发了一支中华烟,然后接过话茬说:“检查团在东州检查了半个月,东州的确是打扫个底儿朝上,老百姓说,东州要是天天这么干净漂亮该多好!”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朱达仁吐了一个烟圈说,“检查团这一关算过了,但是‘死看死守’只是权宜之计,短期行为,没有城市管理的长效机制,后创卫时代怎么办?李绍光说,创卫是向千百年来的陋习挑战,向官僚主义挑战,挑战陋习难,挑战官僚主义更是难上加难啊!”

“达仁说的我赞同,”陈东海深沉地说,“官僚主义是什么?是文化传统,是国粹。索尔仁尼琴有句名言,他说,我终于懂得历史上一切革命之虚妄:它们只消灭各自时代的恶的体现者,至于被更加扩大了的恶的本身,它们却当做遗产继承了下来。我认为,官僚主义就是这样一种遗产。”

“是啊,”我感慨道,“纵观近百年的文化演变,特别是十年‘文革’中,该保存的被砸烂了,而最丑恶、最该破除的官僚主义,却被保留并且发扬了。”

“我一直认为,官僚主义让中国人学会了老谋深算,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尽管我们好像人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但是我们却经常相信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经常一不留神,就走进迷信里去了。比如个人崇拜,中国人骨子里有一种倾向,希望自己为某个人效命,这就是他的信仰,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雷默,这一点是不是在官场上体现得更充分?”张怀亮尖锐地说。

张怀亮的话捅到了我的腰眼上,我现在就恨不得有机会效命张副市长,我尴尬地笑了笑说:“这大概与文化传统有关,我们的文化传统一向只重视使用价值,而轻视精神价值,正所谓学以致用,把真理当手段,而不是目的,这就从根本上丢掉了信仰。”

朱达仁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难怪王国维说,中国无纯粹之哲学,无固有之宗教,无足以代表全国民之精神的大文学家,如希腊之荷马,英之莎士比亚,德之歌德者。”

我们正在高谈阔论,花落落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我的心里一阵躁动,但并未露出声色,花落落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身边,仿佛她一直听着我们高谈阔论一样,很自然地接过话题,“达仁大哥说的真好,我去欧洲旅游,在德国仅几万人的小城海德堡,精心保存的名人故居就有数十处。在巴黎先贤祠正厅里安放了两座精美的墓,分别葬着伏尔泰和卢梭。而我们连吞没老舍先生的太平湖都找不到了,更别说八宝山主体部分供奉的都是什么人了,中国人信仰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花落落这番话让我的心里微微一颤,这丫头的思想高度我早就领教过了,这几句话顿时让我隐藏在骨子里的非分之想有了罪恶感,此时此刻花落落的灵与肉在我心中完美的融合了,变成了浑然天成的白玉。

为了不使自己太逊色,我接着话题说:“落落说的很深刻,先贤祠成为下葬英灵的中心场所是在法国伟大的作家,共和思想的标志人物维克多·雨果谢世后,法兰西为雨果举行了国葬并入葬先贤祠,从此先贤祠成为法兰西英雄们英灵的聚集之地。”

“如果不算建祠时葬在这里的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些政治家和军人,进入先贤祠的必然是大哲学家、大文学家、大科学家,总统之类是没有资格的。”花落落补充说。

“也就是说,我们更应该在精神世界里创建卫生城,并且需要死看死守。”陈东海恍然大悟地说。

“谈何容易啊,”我惆怅地说,“偌大个北京城又有几处文化名人的故居?中国文人讲究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一个‘隐’字道出多少无奈啊!在这里‘隐’不过是谋取功名的手段。正所谓‘虚隐终南山,心系紫禁城。烹茶煮酒皆寂寞,寒窗天下情。’到头来还是‘坐井怀鸿志,天阔论功名。高山流水无知音,琴弦若井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