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中的酒酿圆子上漂浮着芬芳的桂花,精致小巧的乳鸽摆放在藤编的食架之上。
裴娇坐在酒楼的二楼靠着窗的位置,她咬着玉箸,望着外头的花街游行,轻声道,“你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么?”
鳞次栉比的酒楼张灯结彩,绿瓦红墙,繁华热闹。
身旁穿着梅红长袍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剥着虾,鲜嫩的虾肉光滑软糯,他将虾线挑了放置在金盘上,顺势将剥好的虾肉塞进裴娇张开的唇瓣里。
裴娇的腮帮子动了动,推了推身旁无动于衷的他,“发现了没?有没有?”
他没有回答,借着喂虾的便利,冰凉的指腹落在她唇瓣处的缝隙那儿,似是把玩一般,反复游曳摩挲着。
他盯着她红润的唇瓣,指尖时不时会稍稍越界一些,触及她的舌尖。
显然,这种温热柔软的触感取悦到了他,连着清冷的眼尾也微微上扬。
可是这些小动作终是不能过分,裴娇虽然能容忍他一些奇怪的小癖好,但是要看她当日的心情如何。
在她蹙眉时,他便有些失落地眨了眨眼,随后恋恋不舍地抽回了手。
剥完一整盘虾,顾景尧以帕子擦拭着修长的五指,这才懒散地瞥了一眼花街的夜景,他勾唇道,“别担心,若是有不长眼的找上门来,清理了便是。”
裴娇托着腮,瞪了他一眼,“你不要用这种儿戏的态度好不好,我是受人所托,来这里办案的,又不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新的一年,裴娇本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想去探索仙洲一些未知的领域,顺带着提升修为。
可是在一直往来的书信之中,她得知楚梨遇到了麻烦——
虽然大多数的妖族先前都聚集在永夜城,但仍有小部分仍分散在仙洲的各个角落。
近日以来,这些不受控制的妖族在外头又汇聚成了一个百花镇,这儿歌舞升平,大多都是寻欢作乐,可是据楚梨反映,有许多永夜城的妖族在结识了百花镇的妖族后,都莫名失踪。
楚梨猜到应当是这里出了猫腻,但她无法踏出永夜城,为此十分苦恼,而裴娇早早计划好的路途,便恰好路经百花镇。
她正是游历山水出去长见识的时候,于是她便主动提出帮楚梨分忧解难。
裴娇正色道,“既然楚梨相信我,那我肯定要把这个花街里头作乱的罪魁祸首抓住来,彻底解决了这个祸患……”
顾景尧将花果篮中冰镇的橘子取出,垂眸十分认真地剥着。
他一面剥一面静静地听着裴娇说不想让楚梨失望诸如此类的话,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语气瞧不出什么意味,唇角的弧度有些冰冷,“娇娇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如此之好呢。”
裴娇顿了顿,她的视线不由得移到他身上。
她才没他那般多的弯弯绕绕的心思,有什么不快就直言直语,“你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好不好,虽然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是脑子一热,见不得她烦忧。不过既然答应了她,我当然要信守承诺。”
她面色十分严肃,显然是想要营造一种办案的正经氛围:“怕是这里作乱的还是什么大妖,我修为不够,若是真的着了道,说不定还会被那妖怪吞了呢。”他修长的指尖按压在剥开的橘子上,一股芬芳的清香便弥漫在空气中,香甜的气息落在素白的指尖,两瓣橙色的果肉顺着这力道分开。
冰冷的手指举着那清香的果肉,递在她柔软的唇瓣前,“别置气了,张嘴。”
裴娇泄了气,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就不得劲。
她乖乖张嘴,将那瓣橘子咽进去。
不得不说,冰镇爽口,还挺甜的。
裴娇摇了摇头。
她来之前做了不少准备,说了是来办正事的,不许他跟来,他非要跟来不说,还一副游山玩水寻欢作乐的模样。
特别是赶路途中,在她一脸正色地交待自己的计划时,他都会歪着头,撑着下颌,不是笑着盯着她看,就是把玩她的袖子,她的唇瓣,她的手指。
然后在她讲的投入的时候,举着一个糕点便塞进她的嘴里,让她生气也不是,继续讲也讲不下去,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然后鼓着腮帮子将那糕点细嚼慢咽,吞入腹中。
偏生这人干出这些事,面上还露出一副无辜纯良的笑,让裴娇觉得,若是自己和他置气,那便是特别小气,还特么没有海量。
恰逢此时,底下的花街忽的闹腾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裴娇垂眼看过去,就望见对面楼上一抹身影似是雨燕般坠下。
“砰——”
躯体砸到地上,像是瓜果一般摔得面目全非,一滩殷红的血涌出,些许沾染在酒楼的屏风上。
瞧着那红白相间的画面,裴娇不由得觉得胃中酸涩,幸而方才吃了爽口的水果,否则真的要反胃。
她屏住呼吸,见众人围过去窃窃私语。
“又是一个为了环春十二坊一掷千金的男人……怕是灵石都花光了,仍没钱赎人,只好去死了。”
“不就是活该么,身无分文怎敢惹佳人啊?”
“将尸体拖走吧,看着也怪晦气的。多影响雅兴。”
裴娇顿了顿,转而看向顾景尧,“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面对生死的态度,也太习以为常了吧,这可是死人了呢,看着也太淡定了。”
明灭错落的灯光落下,顾景尧仍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
面对她有些震惊的神情,他唇角携着温良的笑,柔声道,“娇娇,甜不甜,还要一瓣么?”
裴娇:“……”
好吧,其实她身旁还有个更加淡定的。
可是顾景尧好歹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人,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就罢了。
这百花镇的人难不成是见惯了生死,还是说这里天天发生命案?
裴娇想起那人提及的环春十二坊,这是百花镇中心的一家风月之地,以清吟小班闻名,颇受男妖女妖欢迎。
她沉吟道,“不如我们去调查调查,进那环春十二坊瞧瞧。”
·
环春十二坊内萦绕着一股幽深的兰香,沁人心脾,却也有些甜腻。
这是裴娇对其的第一印象。
可是这家教坊的待客之道倒是十分得好,显然男客和女客是分道的。
一旁的名叫流蝶的侍女引领着裴娇走入环绕的长廊,长廊的尽头也是弯弯绕绕的曲水流觞,角落里的鹤形宫灯姿态优雅,看着倒像是附庸风雅之地。
流蝶礼貌地打量了一下二人,垂眸道,“公子,您走错了,我引这位姑娘去的是玉面郎君处,您……”
裴娇摆摆手,“不必,他便是和我一起的,我们来的目的都一样。”
流蝶微微一怔,她错愕地看向一身红衣的顾景尧,倒是不成想……
这位衣冠楚楚的公子是断袖。
她掩去眼底失落。
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裴娇看见流蝶惊讶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
这这……流蝶不会理解为,她口中说的一样,是都喜欢男人吧?
想至此,她扫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顾景尧,不由得有点想笑。
顾景尧冰冷的手指抵住了裴娇的唇瓣。
为了憋笑,她一直咬着下唇。
他抬起她的贝齿,温柔地拂过她唇瓣上被咬出来的齿痕。
“娇娇,要笑便出声,别咬自己。”
他的语调缱.绻,音色婉转,又低又沉。
这无端地令裴娇红了脸,因为她想起,前夜他伏在她耳边喘着气的时候,也是用这般咬着她的耳朵,哑声道,“娇娇,出声罢,别咬自己。”
要命要命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