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瑶芳

女君纪 米兰Lady 2471 字 1个月前

刘娥唇角一挑:“收好你的蜜糖。蜂蜜放在面粉里,可以做糖蜜果子,放在胭脂里,只会招蝼蚁。”

五日之期转瞬即至,两人依据约定,张瑟瑟于中庭戏台,刘娥在茶楼厅堂之中,同时向茶客献艺,由客人自主选择何处就座。

戏台之上,为张瑟瑟伴奏的乐师坐下,开始吹笛。

戏台侧面低垂的帘幕中有婉转的歌声传出:“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澹烟如柳……”

张瑟瑟一壁唱着,一壁引纨扇蔽住面容,侧身缓缓走出。待到台中,引袖起舞,才慢慢将纨扇移开。

精心修饰过的俏脸上媚眼如丝,一曲清歌,漾动目中两剪秋水,神态更比往日柔美。而今秋意渐浓,她却仍穿着浅色轻容纱裁成的褙子,薄如轻烟淡雾。小五凝视着她若隐若现的玉臂肌肤,忍不住问身边张瑟瑟的女使:“张娘子不冷么?”

女使瞪了他一眼。而原本坐在稍远处的几位茶客此刻已起身移位,挪到离张瑟瑟更近的台下坐下。

厅堂中,仍着男子青衫的刘娥牙板一响,对着略显冷清的茶席,开始说一出新书《南柯太守传》。

这故事讲的是东平人淳于棼尝豪饮于宅南大古槐下,一日沉醉,梦见被槐安国王招为驸马,坐拥娇妻美妾,任南柯太守,又位极人臣,荣华半世。直至邻国来犯,淳于棼兵败,公主病故,淳于棼又遭人诽谤,被槐安国王遣送回乡,旋即梦醒。淳于棼感南柯之浮虚,悟人世之倏忽,遂绝弃酒色,潜心修道。

虽也是唐代传奇,但这一出并不像《会真记》那么流传甚广,有许多茶客没听过。淳于棼初入槐安国,刘娥讲得绘声绘色,细细铺陈府邸馆舍彩槛雕楹、华木珍果之富贵气象,听众渐渐有了些趣味。待听至槐安国王召见淳于棼,称“令次女瑶芳,奉事君子”,席间男子纷纷相顾而笑,拍案叫好。

原没坐在堂中的茶客听见动静,未免好奇,便有几个从中庭进入堂中,开始驻足听刘娥讲鼓儿词。

张瑟瑟看在眼里,心下有气,朝乐师横目示意。乐师遂曲风一转,另换曲目。张瑟瑟应着乐声,开始唱一段从未唱过的艳诗:“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堂内人听见,多侧首相望。张瑟瑟又着意将声音提高了些,“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钗长逐鬟发,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中庭茶客听得心驰神荡,大声喝彩,引得堂中又有回到中庭者。

刘娥见状并不焦虑,依然不疾不徐讲淳于棼见闻:“赐婚那夜,驸马馆舍羔雁币帛陈列,妓乐丝竹不绝。宴饮之间,忽有一群戴凤冠,着霞帔,彩碧金钿盛妆打扮的美人带着数十侍从相继进来。或称华阳姑,或称青溪姑,或称上仙子,或称下仙子,一个比一个娇媚,伶牙俐齿地与淳于棼谈笑。其中一人说:‘去年上巳节,我随灵芝夫人路过禅智寺,在天竺院看婆罗门舞。我与众姐妹坐在北牖石榻上。你这少年郎呀,也下马来看,一定要和我们说笑。我和琼英妹妹将一方绛色丝巾,结于竹枝之上,你难道不记得这事了?’”

刘娥话音甫落,便听堂中一隅有少年高声应答:“记得,记得!”

众茶客与刘娥举目望去,却见那方茶席坐着笑吟吟的赵元侃,他身后另有数名随从侍立,张耆位列其中。与刘娥四目相对,赵元侃扬了扬眉,怡然自得。

众茶客皆笑。刘娥不理赵元侃,继续讲述:“又有一个女子说:‘七月十六,我在孝感寺侍奉上真子,听契玄法师讲《观音经》。我施舍了两支金凤钗,上真子舍了一枚水犀角盒子。那时你也在讲筵之中,到法师那里请来金凤钗和水犀盒赏玩,赞叹不已,还问我姓什么,是哪里人,我都没回答。你看着我脉脉含情,恋恋不舍……这事,你还记得么?”

这时不待赵元侃开口,堂中众茶客均齐声作答:“记得,记得!”

说完众人皆大笑,且纷纷抚掌,为刘娥喝彩。

这笑声与掌声响亮如雷鸣,听曲的中庭客人坐不住了,接踵而至堂中,争相观看刘娥表演。堂中茶席不够,便有多人立于后方,踮足眺望,而中庭茶席则空了一大片。

张瑟瑟暗暗切齿,深吸一气,强将满腹怒火压下,烟视媚行地向前挪步,款摆腰身,曼声歌舞:“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刘娥闻声,手中鼗鼓一滞,听出此刻张瑟瑟唱的正是她此前拒唱的《会真记》艳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