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商稍做犹豫,递将过来。刘娥用手帕小心地拈起珍珠,仔细观察后归还番商,朗声道:“你这珍珠确实品相不错,可瑕疵也不少,若以走盘珠论,尚不够圆润,且细看之下,最大那一粒珠面透有螺纹。如此一来,则是要大大折价了。”
这些关于珍珠的知识,是她近日向管楚国夫人服玩的侍女刻意示好,虚心请教而来。
人群中竞价的几人见这少年虽身着素净,但气度不凡,且头头是道,应是懂行之人,便都停了下来不再竞价。番商有些傻眼,一时难以应对。刘娥所说这两处瑕疵,确是这些珍珠的致命软肋,他之所以将珍珠专门放在匣子里,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出底部的问题。
眼看番商已有动摇之意,刘娥趁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出十两,不能再多了。”
瑕疵虽有,但做成首饰,并无大碍。
这个价格虽未达到番商的预期,但也已属高价,番商转身和同伴嘀嘀咕咕地商量。眼看珍珠就要到手,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我出十五两!”
刘娥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小厮拨开众人,随后一位衣饰华贵,头戴帷帽的女子摇着小团扇,带着侍女走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透过帷帽垂下的丝绢,看见其中那影影绰绰的面容轮廓,刘娥心头不由一沉,认出来者正是代国公千金潘宝璐。
自从那日乘马遇险后,潘美夫妇便不让潘宝璐轻易外出。潘宝璐郁闷地被关在家里,不时发些无名火。叶子只好继续出去寻觅,抱回来一摞书卷,都是潘宝璐爱看的传奇。
书看多了也觉得闷。闲时听潘夫人说起,过些日子是陈国夫人寿辰。潘夫人见楚国夫人常出入宫廷,风光无限,遂一门心思想请她为潘宝璐寻觅如意郎君。她也听过陈国夫人是秦王生母的传闻,有意借贺寿向陈国夫人送厚礼,以取悦秦王夫妇。
但这寿礼思量许久也未定好,总觉不如大内的好,必不入陈国夫人及秦王夫妇的眼。潘宝璐正想出门游玩,便将叶子打听来的,相国寺庙会将有番商宝物之事告诉母亲,自告奋勇将寻宝的差事揽了过来。潘夫人这日有亲戚间往来应酬,不能亲往,自觉女儿眼光酷似自己,必然是不俗的,便许她带了金银和侍女、奴仆乘车前去。
潘宝璐兴冲冲地出门,在相国寺几个首饰铺子前把耳坠镯子钗试了一件又一件,闻资圣门前人声鼎沸,才想起必是番商亮出宝物了,遂迅速前往。听见众人竞拍珍珠,靠近一看,发现领先的竟然是刘娥,当即决定出价压她。
“二十两!”见潘宝璐亮相,龚美心下火起,冷不丁在她身后叫道,并一步跨上前,将刘娥护在身后。
“三十两。”潘宝璐一瞥龚美,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
龚美不敢应声。刚才那一声“二十两”,实在是看不惯潘宝璐,存心较劲,出口之后已暗暗后悔,如今要再加价是再也不能了。
刘娥从龚美后方走出,看着潘宝璐,面带笑意:“四十两。”
潘宝璐脸色一变:“五十两!”
刘娥从容不迫地继续加价:“六十两。”
“七十两!”
刘娥仍气定神闲:“八十两!”
潘宝璐一咬牙:“一……”
叶子在潘宝璐身后哆哆嗦嗦地轻扯她袖角:“姑娘……我们……没带这么多钱。”潘宝璐回身一巴掌将叶子的手拍掉,气急败坏地继续报价:“一百两!”
刘娥一哂,从旁边番商的长案上取了一柄翡翠如意,悠悠踱步至潘宝璐身边,以如意牵开潘宝璐帷帽垂下的丝绢,注视着她含怒的双眸,微微一笑:“姑娘肯出如此高价,想必是出于真爱,在下愿成人之美。这些明珠,归姑娘了。”
她收回手,让丝绢重新蔽住潘宝璐欲哭无泪的脸,朝她深深一揖,然后放下如意,含笑带着龚美离去。
长案后,番商还陷在暴富的狂喜中:“一百两黄金!汴京人,有钱人!汴京真是好大一个繁华都市,遍地黄金,多大的梦想都能实现!”说完把珍珠匣子直直递到潘宝璐面前,另一只手向她摊开,等着她付钱。
潘宝璐向随行的小厮示意,小厮取出六十两黄金,为难地看向叶子。叶子泫然欲泣:“姑娘……方才我跟姑娘说了,我们没带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