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帘幕已垂,眼看着年轻亲王这时还没回暖阁安歇,想来是又宿在了新纳的如夫人柳氏那里。
正殿之中,聪明伶俐的宫人低声请示堂上贵妇:“娘娘若不如意,奴婢就去请了王爷过来。”
端坐正位的秦王妃舒了口气,她声音闲淡:“倒也不必……他既歇在别处,不如你们便帮我卸了妆吧……”
既然王妃如此吩咐,立刻便有七八个执役宫人上来,簇拥着王妃坐在妆镜之前。谁知杨氏轻轻摇手:“不必这么些人围着,留下谭嬷嬷就好。”
谭嬷嬷是王妃自娘家带来的乳母,与她亲厚非常人能及。见王妃摒退了左右,谭嬷嬷连忙过来继续帮她卸妆。待温热毛巾擦去香粉、花瓣泡水涤了胭脂,秦王妃安闲地在菱花镜中看到了自己略显平淡的面容,眼中并没有什么嫉妒波澜。
谭嬷嬷心道:平心而论,小姐容貌是不如柳氏那狐媚子,性情也太平淡了些。难怪柳氏一进门,正妃立刻被抢了风头。
谭嬷嬷旋即打起了精神,她一边为王妃通发,一边叫着王妃的小名儿劝说:“芷兰无需气馁。王爷不过贪图柳氏一时新鲜,再说她是侍妾,名分低贱,柳大人不过是三品外官。跟咱们宁海侯府差得太远。她如何跟您比得?不过嬷嬷也劝您一句,今儿明明是咱们先走到内书房门口,如何略站站您就走开了?平白让那狐媚子占了先机!她不过偷听了几句王爷议事,就取了这个机巧,真是让人不平!”
秦王妃杨芷兰骇然笑道:“嬷嬷,你道什么话都是可以听的么?”顿一顿,年轻的王妃捋着自己的鬓角吐了口气:“便如嬷嬷说的,我是宁海侯长女,荣华富贵生来俱足。那又何必……哎!我真不知他为何这等贪心不足……”
她突然笑着向谭嬷嬷撒娇:“嬷嬷,他不来我正自在,你去弄八宝鸭子粥给我吃。”
谭嬷嬷三分好笑,三分蹙眉:“小姐,您就真不生气?”
杨芷兰哂笑:“想我爹不也是三妻四妾满院子姨娘?我从小看着,还要为这些事情不痛快么?别信那些夫婿是天的谎话,做人最要紧是活好自己。”
谭嬷嬷不由瞠目。
次日宛平后堂
柳溶月瞠目结舌:“凭什么让我去?!我又不是道士!我又不会捉妖!”
苏旭道:“你是知县啊!你守土有责!昨天咱们看了这么多闹妖的陈述,前些日子还只是丢失财物,这两天已经有拐带妇女的了!你当然不能坐视!”
柳溶月大冤:“那也应该让衙役们出去明察暗访!你干嘛把我发出去巡城游街?我上回逮住采花贼我是托了您兄弟王福江的洪福!要破案你应该去找王福江!”
苏旭怒道:“你这县官不出城巡守,只怕百姓更加人心惶惶!你也看到了,宛平库银还有多少?再这么街上无人,商户凋敝,甚至误了春耕,那不就小事化大了吗?”
他脸色慎重地吓唬她:“你敢小事化大吗?皇上不爱看我们家!尤其不爱看你!你要是干得不好,皇上把你发配千里也说之不定!”
柳溶月哭丧着脸:“苏旭!没有比你们家更坑人的了!再说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黑狗八斗,我不辟邪!”
苏旭抓着柳溶月的双手说:“你当然辟邪!你是新科探花!当朝六品!民间说法,朝廷命官、左辅右弼,皆是天上星宿,当然可以辟邪!这种时候你还要攀扯咱家八斗!领俸禄的是你又不是八斗!”
此时,苏旭脚下八斗“汪汪”连叫,似是对主人颇多认同!
柳溶月目中含泪:“苏旭!我害怕!你还让我傍晚去!我特别害怕……”
苏旭满脸鼓励:“没事儿!我让齐肃和王话痨陪着你去!你是辅弼之星,身后跟着哼哈二将,定然平安无虞!”
柳溶月恨得顿足:“我哪是跟你成亲,我这分明是上你这儿干活儿来了!担惊受怕,还得搭钱!诗素都比我快活些!”
苏旭再懒得跟柳溶月废话,他顺手塞给她一个烧饼:“巡城而已!不是大事!我让诗素包了包子等你回家吃饭!”说完,他双手加劲儿,将柳溶月推出后宅,然后少奶奶吆喝着诗素重重关上大门。
夕阳西下,寒鸦惊飞,绕树三匝,它就无枝可依。
柳溶月垮着肩膀,一步一挨地走向官轿。
得了少奶奶吩咐的齐肃与王话痨紧紧跟在柳溶月屁股后面,如同押解大人一般。
王话痨有点儿同情地问柳溶月:“大人,这天都快黑了,少奶奶还真让您出去找狐狸精去啊?”
柳溶月哭丧着脸点点头:“是啊。正是奶奶吩咐难违。”
倒是刚刚穿上官衣的齐肃摩拳擦掌:“大人!那咱上哪儿找狐狸精去啊?您别害怕!小的打过老虎!”
在院里的诗素听了强忍着好笑:“如今的难处是,狐狸精即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