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孙媳妇儿关银屏给老爷子开解开来。
说起来,好像人家在这里是依附于我李氏的覆巢之下,然后,未尝不可以说是我李氏依附于人家庲降都督府的覆巢之下。
离开,各自安好。
离开了李氏的覆巢之下,张翼将军可以有更好的施政,也就会有一个更好的南中,同样对我李氏有利。
离开了庲降都督府的覆巢之下,我李氏也可以独立发展,不再看人脸色,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情。
族群越大,力量,自然也就越大,但风险,也越大。
福者,祸所倚;祸者,福所伏。
福祸相依,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李氏口口相传的家族生存秘诀有一句:“依附强权,独自发展”,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既要依附强权求生存,又要有独自发展的能力和决心。
当时,老爷子李治顿时就茅塞顿开,开心地对关银屏说道:“丫头,怪不得人家都叫你‘观音娘子’,三爷爷我好像是着了相呢。”
今夜,李治请关银屏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喝茶。
二人聊一聊孩子,话题便回到严肃的事情上来。
李治问:“丫头,最近,外面是不是动荡得厉害?”
银屏道:“不瞒爷爷,是的,估计,这才是刚刚开始吧。哎——”
关银屏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为蜀汉帝国担忧。
自小,关银屏生活在荆州,后来阴差阳错的,她和二哥代表父亲去向皇帝陛下表达谢意,最后,滞留在成都。荆州丢了,父亲和大哥战死,嫂子侄儿们至今不见踪影。
然后,为了给父亲报仇,皇帝陛下亲自带领大军东征,夷陵之战,一战而将新生的蒸蒸日上的蜀汉帝国打得差点就没了元气。
大厦将倾之际,幸亏诸葛丞相力挽狂澜,征南中,伐曹魏,才使得奄奄一息的蜀汉帝国又缓过一口气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诸葛丞相亲自做媒,将自己嫁与李遗为妻,希望借此将南中豪门李氏稳定住,不至于发生更大的祸患。
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媒介,一个载体,一个“和亲”的女子,但关银屏无怨无悔。
她生是蜀汉的人,死是蜀汉的鬼。
她的父亲,她的两位兄长,她的侄儿,都为蜀汉帝国而亡,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国家面前,个人,真的,微不足道。
好在李遗对自己非常好,更庆幸的是,李氏长辈三爷爷李治对自己,更是呵护有加。
所以,在整个李氏家族中,关银屏和三爷爷最是和睦亲近。她也最是尊重这位老人家。在老人家面前,也最放得开,最能敞开心扉说心里话。
老爷子看着银屏,笑笑,指着关银屏的鼻子道:“丫头,你们俩口子这玩的是哪出?非得将二房三房逼得跳井不成?”
关银屏正色道:“三爷爷,不是银屏和夫君非要如此,而是二叔三叔他们实在太无眼界,竟然和那些人勾当上了。银屏虽然是一女子,但我却知道,大军压境之日,一切魑魅魍魉自然灰飞烟灭。”
“这倒也不差。”李治点点头,道,“给些教训,未尝不可,但毕竟都是一族,不可失了分寸,没的让外人笑话。”
“三爷爷,这一点,您不该对银屏说呢,咱们家,可是我夫君当家的!”
银屏说着,端起茶碗,给三爷爷做了个请茶的手势。
李治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成都来了消息,很不妙啊——”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银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孔明丞相去世了,魏家叔父也……”银屏再也止不住,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李治也一时陷入不可名状的沉默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成都未乱南中先乱,成都已平南中不平。
而蜀汉帝国高层的一举一动,莫不牵扯着这些豪门的神经脉络。
小门小户的,自然不懂得其中真味,而豪族,本就是与强权相伴相生的产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是建宁李氏这样伴随着新鲜出炉的蜀汉帝国而兴盛起来的家族。
没有豪族喜欢乱世。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希望在乱世中火中取栗的,无非都是一些赌徒罢了。
真正像李氏这样的族群,更希望和平安宁的环境。至于谁当皇帝,其实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但现在可不一样。
李氏已经深深地打上了刘汉的烙印,这个时候换皇帝,对于李氏而言,无异于是一场遭难。
这种遭难,往小了说,伤筋动骨。
往大了说,便是灭顶之灾。
李治陷入深深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