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秦王朝,李斯贵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丞相李斯却过得胆战心惊。
说起来,李斯的出身很低,很低。
他本是洛阳最底层的小吏员,在国家粮仓里做一个小小的管理员。
小,是很小了,但毕竟也算是公务员,小日子还是有得过。
但某一天,一个无意中的发现,彻底改变了李斯的思想,进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最后,甚至影响并改变了中国历史的发展走向。
那天,李斯到厕所出恭。
那个时代的厕所,自然没有后世的星级设备,能够不露天,就算是很好的了。
厕所里面有几只大老鼠正在抢食污垢之物,发现人来后,惊慌失措,在厕内狂奔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李斯觉得甚是恶心。
恶心归恶心,其实本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如厕之后,李斯重新走进粮仓,却发现粮仓里有几只大老鼠,吃得膘肥体壮,甚至早已经失去鼠类的敏捷天性了,见由人来,却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尤其让李斯不忿。
联想起刚才厕所中见到的那几只老鼠的状态,二者一相比较,李斯不由得发生无限感慨来——环境地位之不同,待遇迥然之异也,人生莫非如此!
李斯毅然决然地抛弃安逸的小吏员的生活,抛妻别子,到齐国稷下学宫跟随大学问家荀子求学。
此后,李斯的人生轨迹,便如同开了外挂一般,一路飙升,直至做了战国七雄老大秦国的丞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襄助秦王嬴政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但李斯的内心里,并没有被眼前至高无上的权势所迷惑。
对于秦始皇,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开天辟地的伟人,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
这是一个除了国家,没有任何私人情感的帝王典范。
某天,秦始皇在阿旁宫高高的城门楼上看风景,无意中看见一队豪华车驾在咸阳城中穿过,车马如龙,枪戟如林,奴仆云从,路人避之如虎。
有人告诉他,这是丞相李斯的车马队伍。
秦始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秦始皇依然站在城门楼上看风景。
看风景是假,看咸阳城和城里的人,才是真。
这是他的伟业,是他姬姓嬴氏的荣耀所在。
站在这里,俯瞰天下苍生如蝼蚁的感觉,尤其让他着迷。
然后,他看到一辆简陋的小马车从丞相府出来,悄无声息地进入闹市区,向丞相家的方向去了。
秦始皇当即对卫士道:“将昨日身边当值的所有人都杀了。”
而就在前一晚,丞相府内,李斯得知秦始皇看到他回府时的超级豪华排场而皱眉的信报时,冷汗当即就出来了。
大意了啊。
位高权重太多年了,自己内心里的那根弦,竟然松弛了许多。
竟然松弛到了如此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步!
当夜,他便将妾室陶氏和其所生的男童叫进书房,叮嘱他们连夜出走咸阳,并且指明了方向,西蜀南中之地,越远越好。
他亲自委派的最为心腹的老家人一路护送,且悄然将家族的财产分割了一部分送到蜀中。
这一切,除了他自己,留在咸阳都城的族人,几乎无人知晓。
甚至连自己的几个嫡子都不清楚。
陶氏带着男童潜逃至西蜀南中建宁俞元停留了下来,并且在建宁开枝散叶。几百年过去,建宁李氏早已经成了南中最大豪族之一。但真正知道其家族底蕴渊源的,却只有历代族长。
而且,都是在新老族长交接之时才得以口口相传,绝对不敢诉诸于文字。
但是,所有建宁李氏出来的族人,都知道南中李氏高祖李涯,乃洛阳人士,因故流落南中建宁。
李氏这样的大户,一点点的涟漪,在外面,都能翻腾出滔天巨浪来。
而大家族的毁灭,往往就是由一点点小事情引起的。
这个时代的人,自然还不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多米诺骨牌效应”,但并不代表人家不了解这个现象。
千里大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豪族大姓都懂。
尤其是他最杰出的儿子李恢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撒开,那种不舍,那种担忧,至今,想起来,老爷子还泪水湿衣襟。
最好的李氏族长人选就是李恢啊,可惜这孩子什么都好,睿智卓越,反应敏捷,大局观超强,处理政务的能力更强,但却不长寿!
新任都督张翼来后,和老爷子见过一面,坦诚言其欲将庲降都督府迁离建宁,搬迁到平夷县城去,老爷子自然知道人家的用心良苦——
南中,不是他李家的。
建宁,也不是他李家的。
庲降都督府,更不是李家的。
人家不愿意再依附于李氏的覆巢之下,用疏远李氏来昭告南中其他蛮夷,他张翼会公平公正公开对待所有人。
老爷子理解,但不代表他心里就非常舒坦接受这个现实。
豪族,对于官府的依附,是必然的。
而张翼将军的这个举动,无疑将李氏推向了风口浪尖,对于豪族而言,不亚于一场政治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