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这次在非洲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回法国去了,在巴黎待了几天后就去了纪德的大本营拉罗克。不久纪德被选为拉罗克市市长,这时候他才26岁,是法国最年轻的市长。
现在纪德有两个地方都可以称为家,这里有他们两处最大的家产,就是纪德所有的拉罗克和玛德莱娜所有的居韦维尔,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这两个地方转来转去,当然他们在别的地方还有住处,例如巴黎。
到1897年,纪德一直在写作的《地粮》终于出版了,这是纪德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是一部散文风格的,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例如其中提到了阿特曼等人的名字,行文优美而奇特。它还是本带有伦理色彩的作品,论述了纪德关于善的观念,他认为感官的乐趣乃是人生最大的善。
接着他们又去意大利旅游了,在罗马时,玛德莱娜由于身体不好经常得卧床休息,纪德便自己去街上逛,找一些年轻的男模特拍照,当然这是借口,目的是同他们上床。这时候已经是1898年了。
这年8月纪德又到了一个叫特鲁维尔的地方避暑,在海边、在月光下与一个水手相好。这种浪漫的刺激使得纪德后来说:“我的快乐是如此狂暴,以致我要哭出来……”
1900年是纪德的大忙之年。除了写作,纪德还参与了《隐修》杂志的编撰,杂志主要稿件的写作与编辑大都是他完成的,很是辛苦。祸不单行的是这年6月,玛德莱娜在协和广场出了车祸,被一辆大车从身体上碾过,严重骨折,需要长期休养。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照管居韦维尔和拉罗克两处地产了,于是卖掉了拉罗克。
1902年,纪德出版了另一部重要作品《背德者》。次年他再一次去了北非,干的还是那些老事。
所谓“常在海边走,难免会湿鞋”,后来纪德因为和一个男青年干那事,结果得了梅毒。
1906年初,他搬进了耗巨资建成的蒙莫朗西别墅,这是他在巴黎的新家。纪德原来想建一座比较朴实的房子,然而建出来的却是一幢堂皇的大厦。
在纪德的所有作品中,《窄门》是最重要且出世最艰难的一部,其创作在他的第一部著作《安德烈·瓦尔特笔记》出版时就已经开始了,其书名源自《圣经》中的一句“通往生命的门是狭窄的”,它于1909年出版,并在巴黎的《杂志》上连载,5年后在纽约出版,这也是纪德第一本译成英语的著作。
《窄门》也是纪德第一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之作,它不但得到了许多评论家的喜爱,还被有的人称为“也许是用我们的语言所描写的关于内心生活最优美的”。
这一年纪德40岁,这时候他已经出版了10部以上的作品,并且终于得到了成功——评论与销量就是成功的标志。
1912年,纪德遭遇了平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之一——与普鲁斯特的超级巨作《追忆似水年华》擦肩而过。
这件事说来复杂也简单。纪德很早就得到了《追忆似水年华》的手稿,他读了几页,也许并没有真读,只是随便翻了翻而已,就像大多数成名作家对待无名小辈做的事一样,表示拒绝出版。对了,这时候他的《杂志》,全名叫《新法兰西杂志》,已经不仅仅是一家杂志,而且是一家出版社了,纪德是老板之一。
此后不久,《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由另一家出版社出版了,立即引起巨大轰动。纪德随即发觉了自己可悲的失误,他如饥似渴地起来,并给当时还寂寂无闻的普鲁斯特写了信,称他已经有几天没离开他的大作,充满快乐地沉浸在书中,他坦然承认拒绝出版普鲁斯特的书是“我一生中最为痛苦的遗憾之一”,说“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恳求您对我的宽容,已经超过了我对自己的宽容。”他又主动提出由他来出版《追忆似水年华》后面几卷。这样谦卑的来信令普鲁斯特颇受感动,他说他一点也不介意以前的被拒绝,还说如果没有那拒绝他就不会收到纪德的信件,他收到信的快乐已经超过了出版他的作品所带来的快乐。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纪德在这时候的一篇日记中写道:
“我们将要进入一个漆黑漫长、充满血腥的地道。”
由于纪德已经45岁了,身体也不好,被免除兵役,他还是自己到了红十字会帮忙,但他自感没用,说:“我装成有用的样子,而事实上没什么用处。”后来他又到了“法国—比利时难民收容所”,还成了副所长,他每天一大早去,晚上很晚才回家,几乎没什么休息,至于写作,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连着干了一年又四个月,直到1916年2月才离开。
阿莱格雷是一位随军牧师,有六个儿子,两个大儿子在军中,纪德1917年时第一次到了阿莱格雷家并住了下来,帮他照顾四个儿子,这些孩子中第二大的是17岁的马克。从那时候起马克就留在了纪德的心里,他对这个17岁少年的热爱较此前他一生中任何一次恋情都不逊色,而且更炽烈而持久——持续了他以后的一生。
纪德喜爱十多岁的少年是不奇怪的,他一辈子都这样,马克之前他也同数不清的少年有过性关系,但那大都如过眼云烟一般逝去了。然而他与马克完全不一样,他对马克的感情似乎的确是爱情,而且是一种无私的、把对方而不是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爱情。不过,如果考虑到这是一位近50岁的老男人对一位十多岁少男的爱情,那就不能不说纪德真是变态得可以了。
1918年6月,纪德带着马克到了英国,在那里生活了三个多月。他到了剑桥,见到了许多学术大腕,知道了他们中也有同性恋者。
这年底,他回到了居韦维尔。这时候他已经在写自己的回忆录了,需要参阅他给玛德莱娜写的信。他曾经给玛德莱娜写过无数封信,然而玛德莱娜告诉他:她已经将它们全都烧掉了。
他为此哭泣了整整一个星期,就坐在起居室的炉火边,从早晨哭到晚上。
1920年新年伊始,纪德就去找一个印刷商,说他写了两本能把他扔进监狱的书,一本是他的回忆录《假如麦子不死》,另一本是《科里东》。这两本书纪德不敢公开出版,只是“印刷”而已,前者印了12本,后者印了21本,书上连出版社与作者的名字都没写。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本书满是同性恋内容,与当时的风俗乃至法律都是违逆的,公开出版要坐牢的。纪德只把这些书分送给最可靠的朋友,而且嘱咐他们要为他保守秘密。
这时候纪德仍经常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边赞叹不已,甚至觉得它让自己失去了写作的勇气,因为他自知无法写出这样好的作品。他专门写了分析、赞美它的文章,登在他的杂志上。
这时候他已经和普鲁斯特成了好朋友,有一段时间,普鲁斯特经常派他的马车将纪德接到他那所有窗户都被蒙住的黑屋里,同他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谈的内容几乎只有一个:同性恋。
我想,纪德之所以如此赞美《追忆似水年华》,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可以看到前不见古人,也很可能后不见来者的最精彩的同性恋描述,这些描述无疑也深深打动了纪德的心,令他自叹弗如:他虽然如此实践过,却无法像普鲁斯特一样如此精彩地描述。
1922年纪德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他终于有一个孩子了。孩子当然不是玛德莱娜生的,他们结婚几十年,玛德莱娜连怀孕的影子都没有。他的孩子是伊丽莎白怀上的,她是少数与纪德固定发生性关系的女性之一,称得上是他的情妇。这个消息让纪德十分高兴,同性恋再好毕竟也有它的缺憾:它是不下蛋的公鸡,但人谁不希望在世上留下一颗种子呢?纪德决定先当孩子的教父,将来想办法正式收养。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女儿卡特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