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蜡烛都点了起来,大家的心情马上起了变化,雷莱和敏泰他们还没有回来,拉姆齐夫人开始担心了,刚好他们进来了。
我把祖母给的别针丢了,敏泰说,声音有点悲伤,眼睛发红。她在拉姆齐先生身边就座,引起了他的爱怜之心,他摆出骑士风度来和她逗趣。她装出害怕他的样子,她使自己显得比实际更加幼稚无知,因为他喜欢把她叫小傻瓜。她坐在他身边微笑。
他们必定已经私订终身了,拉姆齐夫人想,出乎意料地,她有点儿嫉妒,她的丈夫也感觉到了,今晚敏泰容光焕发,他喜欢那些闪耀着青春光辉的少女,这吸引他,使他精神欢畅,她们可以为他弄头发,可以在他工作之际打扰他,拖他去打网球。
莉丽想,她是多么幼稚,坐在那里谈论什么菜皮,她却有某种惊人的气质,最后总能随心所欲,如愿以偿。她看着敏泰坐在拉姆齐先生身边撒娇,对自己说:她不必结婚,多谢老天爷,她不必去遭受那种有失身份的灾难。
现在,拉姆齐夫人已经开始兴奋了,正在用非常强烈的语气说话,她看到莉丽有点落落寡合,塔斯莱也如此,他们被那一对的夺目光彩掩盖了,只要敏泰和保罗在这里,没有人会瞧他们一眼。不过,她把敏泰与莉丽做比较,认为到了40岁后者会更胜一筹,她有独特的品质,只是男人不会欣赏,除非是一位像班克斯一样的高龄长者。她要设法让他们在一起散步谈心。她现在达到了安全的境界,有把握左右局势的能力,她瞧着他们全都在吃喝,感到了平静与安慰。
晚餐结束,是离开餐桌的时候了。她丈夫吟诵了一首诗:
在我们过去和未来的生活里,
充满着郁郁葱葱的树木,
和不断更新的枝叶。
莉丽看着拉姆齐夫人,忽然想到要对自己那幅画做出修改,马上走开了。她一走,人群马上散了。拉姆齐夫人也在灯光中往楼上走去。她想,他们还会继续生活下去,不论他们活多久,他们会回到这个夜晚、这轮明月、这阵清风、这幢房屋中来,也将回到她的身边,这使她感到不胜荣幸。
她走进里间,看得出丈夫不愿受到干扰,于是她拿起袜子开始编织。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要挑哪件与他说说呢?于是她说:“他们订婚了,保罗和敏泰。”
这他也猜到了,不过,对于这桩婚事,就像他对于任何婚事的看法一样:那个小伙子可远远配不上那位姑娘。他默然思考着,思路又向悲观的方向进发,他指着袜子说:“今晚你是织不完的。”
对,织不完,她说。那又如何呢?她感到他还在瞅着她,她知道他想要那个东西,那个他常想要而她办不到的东西——要她对他说,她爱他。可是她办不到。他比她会说话,可她从来不会。为此,他突然会对此不满,指责她是没心肝的女人,因为她从来不对他说一声她爱他。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不是。只是她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只会说有什么事情她可以帮他做吗?不会说她爱他。她站起来,手里拿着织不完的袜子,站在窗前,一方面想避开他的注视,另一方面想起了大海的夜景是多么美丽。她又转过身来,对着他看,开始微笑,虽然她仍然不发一言,但他当然知道,她爱他。“对,你说得对。明天会下雨的。我们去不成了。”
第二部岁月流逝
“嗯,究竟将来如何,我们必须等到将来才能见分晓。”班克斯先生边说边从平台上走进屋里。这时天已经黑得连大海和陆地也分不清了。
“我们还让灯继续点着吗?”莉丽问道。
“不,”普鲁说,“既然大家都进来了,就把它熄了吧。”
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但一个夜晚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罢了。不久鸡就叫了,天也明了。然而,黑夜的降临也是周而复始、循环不休、无穷无尽。
眨眼间,十年也过去了,在这十年里,拉姆齐夫人猝然而逝了,普鲁也挽着父亲的胳膊出嫁了,多么美丽的新娘啊,但她在生头一个孩子时就难产而死了。
十年后,9月的一个黄昏,莉丽叫人把她的行李搬到了这幢屋子前面。战争已经过去,和平已经来临,莉丽躺在这幢屋子里,把脸贴在枕头上,倾听大海的涛声,现在,这屋子又住满了人,有贝克威斯夫人,还有卡迈克尔先生,等等。卡迈克尔先生在烛光下看书,这里和往昔完全一样,他想道,合上书本,进入了睡乡。
第三部灯塔
餐厅里只有莉丽一人,这是她与拉姆齐先生一家重逢的第一天,可是,过了这么多年重游故地,她的感觉呢?没有什么,真的没什么。不过有一次远征,他们打算今天到灯塔去,拉姆齐先生、凯姆和詹姆斯,等等,他们必须在涨潮顺风时启航,可凯姆还没准备好、詹姆斯也没有、南希也没有,拉姆齐先生发火了,他咆哮道:“现在去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