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倘若有一部称得上是最伟大的英国的话,那就是《大卫·科波菲尔》。对此可以这样理解:作为最伟大的英国家,他的代表之作当然可以称得上是最伟大的英国。当然,这里也有偏爱的成分,但倘若在后面加上“之一”,即《大卫·科波菲尔》是最伟大的英国之一,那就显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为了更好地呈现原作的神韵,我在这里也如原著采用了第一人称的手法。
我名叫大卫·科波菲尔,据说我是带着一层胎膜在半夜十二点整降生的,钟一敲响,我就开始哭,合拍得很。
我生下来时第一个主要的特点是我是一个遗腹子,在我还没有看到这世界以前我可怜的爸爸就已经去世了。我们家族主要的大人物乃是一个姨婆,她在我来这世界的那天到了我家,用她天生的威仪把我可怜的母亲吓得半死。她本来打算要当我的教母,但当听到我是一个男孩子后她拂袖而去,从此永远没有再来。
在我幼年的记忆之中有两样模糊然而可靠的东西,一是教堂,另一样是辟果提,我记得她那带点儿香味的手指,我们三个在一起十分幸福,因为我们实在相亲相爱呢。
有一天晚上辟果提好像同我亲爱的母亲有了一点儿争执,因为她带了一个黑胡子的男人回来,从这天起那个男人经常地出现在家里,他叫摩德斯通先生。
又过了一段时间辟果提忽然带我跟她一起到她哥哥那儿去玩了几天。辟果提先生的房子是一所多么可爱的小房子哟——竟然是一条实实在在的船!家里还有古米治太太、海穆和小爱弥丽,他们都是孤苦伶仃的人,辟果提先生收养了他们。
我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多么甜蜜哟,几乎忘却了家和妈妈。
但当我再回到家时,家里的一切都大变了,摩德斯通先生和他的姐姐住进了家里,以他们的严厉控制了一切,我从此失去了母亲的爱抚。
终于有一天,我被狠狠揍了一顿后,给送往学校去了。
我坐的公共马车的车夫巴吉斯先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后来娶了辟果提。经过十几个小时累得要命的颠簸,我像一袋没人认领的行李一样被扔在了票房,直到一个自称是萨伦学校老师的年轻人来接我。
他穿得很破,带我到了一个很穷的老太婆住的地方,我在那里吃了自己买的东西,他吹了一曲笛子后我们就去学校了。
这里叫萨伦学校,由一个木头腿的人管事,到处既脏又乱。我刚到就被在背上挂了块白板,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当心他,他咬人!”每天我都得背着它在校园里到处走。
开学后,我认识了许多友善的新同学,最好的是斯提福兹,他比我大六岁,很英俊,是萨伦学校公认的学生领袖。他要我把所有的钱交给他保管,然后用它们买来了食品与酒,我们晚上就在寝室里办起盛宴来。
第二天上课时校长克里古尔先生来了,他一面跟我说话,一面用棍子在我身上造出了道道伤痕,但他并非特别地虐待我,那棍子落在几乎每一个人身上。
所有人当中受苦最多的是特拉德尔,他每天都要挨无数的棍打,但他也是最快乐的一个,每当挨了棍子、流过泪之后,他很快就又恢复了乐哈哈的天性。
不过也有一个人克里古尔先生是绝对不碰的,这就是斯提福兹,我渐渐地同他更为接近,甚至于把他当作了我的偶像,他也对我格外好起来。
终于放假了,我又回到了亲爱的家。
在客厅里我见到了亲爱的母亲,她正奶着一个很小的婴儿,见到我时母亲多么幸福呀!辟果提见到我也乐疯了,一时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家里还只有我们三个相亲相爱的人时的日子。
但我的到来对摩德斯通们是很讨厌的事,摩德斯通小姐每天都会计算我一个月的假期还有几天结束,随着她一声满意的叹息,假期终于结束了。我又回到了学校。
这个新的学期就像梦一样过去了,只有一件事深深地留在我的回忆之中,就是听到母亲的去世。
从辟果提口里,我知道了亲爱的母亲步步迈向死亡的情景。
虽然出自没有文化的保姆之口,但这一段话是多么地令人感动啊:
“她一直不舒坦,”辟果提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这样。她心神不定,也不快活。那小孩儿生下来时,我以为她会好起来了。可她更虚弱了,一天比一天差。小孩儿出生前,她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那儿哭;小孩儿出生后,她总轻轻对着他唱——唱得好轻,有一次我听到后都觉得那是天上的声音,是正在飘着远去的声音。
……
“在最后那晚,她在夜里吻了我,并说:‘如果我的婴儿也死了,辟果提,请叫他们把他放在我怀里,把我们埋在一起。’(这都照办了,因为那可怜的小羔羊只比她多活了一天。)她还说:‘让我那最亲爱的儿子送我们去我们的安息地吧,并告诉他,他的母亲曾躺在这里为他祝福过,不止一次,而是一千次。’”
又是一阵沉默,保姆轻轻拍拍我的手。
“那天夜里很晚了,”辟果提又说;“她向我要点喝的。她喝过后,朝我那么温顺地微笑,多可爱!——多美啊!”
……
“‘把你那好心的胳膊放在我脖子下吧,’她说,‘让我把脸转向你,你的脸离我太远了,我要挨近你的脸。’我照她说的办了;哦,卫卫!我第一次和你分手时说的话可真应验了,这时候到了——我说过她喜欢把她那可怜的头放在她那笨头笨脑又坏脾性的辟果提怀里——她就这么死了,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一样!”
母亲去世后我终于获得了自由,摩德斯通们不再逼我学习或者做任何事,事实上他们几乎不跟我说一句话,好像家里压根儿没我这个人似的,他们最先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解雇辟果提。
终于有一天摩德斯通先生同我说话了,他带了一个人来,告诉我我应当到这个世界上去奋斗了。
第二天我就永远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
我到了摩德斯通先生有股份的一家公司,主要工作是刷瓶子,在成群的老鼠之间,在肮脏的环境里,我同那些大我差不多一倍的人一起干活,每天都要挖空心思地筹划怎样用我那点可怜的工钱来填饱肚子。
我在这里认识的唯一朋友是密考伯一家。密考伯先生穷得可怕,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可这一切对于他似乎不是压力呢,他总是时时要表明他是一个上流人,装出那种样子来。密考伯太太生活的唯一乐趣是提起自己的娘家,回忆过去在娘家的美好生活。
终于有一天,密考伯先生被抓住了,投进了负债者监狱。
密考伯先生被放出来后就离开了伦敦,我再也不愿忍受这种生活,有一天终于下了天大的决心,逃走了,我要去找姨婆。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旅程哟,我身上只有三便士,要去的地方却是我从来不曾踏足过的多佛尔。第一个晚上我睡在萨伦学校门外的草堆里,第二个晚上睡在一尊大炮下面,为了一片面包我把外衣和背心卖了,路上还被抢去了围巾。
第三天我到了多佛尔。
又费了好大的劲查问,我找到了姨婆的住处,这是一栋精致的海边小楼,这时我的鞋底已经掉了,帽子又扁又皱,破烂不堪的衬衣和长裤上沾着露水、草屑、泥土,总之街上的垃圾都比我干净。
我碰了一下姨婆,告诉她我是她外孙。她吃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哭诉了自己不幸的遭遇:
我是大卫·科波菲尔,从萨福克的布兰德斯通来的,我出生的那晚你去过那儿,见到了我亲爱的妈妈。她死后,我很不快活,我被冷落,不能上学,被迫去独立谋生,干不适合我的苦活。所以我逃到你这里来。我刚动身就被人抢劫,只好一路走来,从动身后就永远不曾睡过床。
说到这里,我的自制力全部丧失,大哭起来,这场哭已憋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
这样我就在姨婆家住下了,改名叫特洛乌德·科波菲尔。
我很快就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还同狄克先生成了好朋友。他是个脑子有点儿毛病的人,永远在写一个呈文,却永远也写不完。姨婆也越来越喜欢我、宠爱我了。
一天姨婆提起了我的教育,这是我实在关心的一个问题,姨婆按她惯常的雷厉风行的做派,第二天就把我送进了斯特朗博士学校。
同时我住进了威克菲尔先生家,认识了他的女儿艾妮斯,她是一个十分可亲可爱的姑娘,成了我的指路明灯,我多么敬重她呀。他们家另外一个人是尤利亚·希普,一个长着金鱼眼睛的瘦小的家伙,皮肤像青蛙一样惨白,他不停地声称自己十分谦卑。
我在斯特朗博士学校的学习与生活可以概括成两个字:快乐。我在学习上进步神速,生活上由于有艾妮斯和威克菲尔先生的照顾也十分的好。
我同尤利亚·希普也交上了朋友。一天,大概是星期四,到他家去喝了一次茶。希普和他母亲以他们谦卑的招数很快从我这里打听出了一切他们想知道的事。我像一个泄了密的人一样越来越不安,这时一个人从希普家门口经过,竟然是密考伯先生!他旧貌依然,一副上流人派头。
但第三天密考伯先生一家走了,临行前密考伯先生写了一封绝望的信给我,署名是“沦为乞丐的流浪者威尔金·密考伯手启”。当我跑去找他时,发现他已经坐上了脚车,又是一副怡然自得的上流人派头。
时光飞快地流逝,我在斯特朗博士学校的生活结束了。姨婆给了我一笔为数可观的钱让我出去做一次旅行,好历练我独自生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