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逐相宠董贤

然而,这件事办起来并非那么容易。

此时,傅迁早已溜出未央宫,偷偷地跑到北宫,向傅太后打小报告去了。傅太后一听傅迁的禀述,顿时怒气填胸,脱口骂道:“何武、唐林,你们拿着俸禄,吃着皇家,穿着皇家,竟敢上书反对圣诏,居然鼓捣老娘的坏话。也太放肆了!”傅太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阵,觉得不够解气,感觉非处置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不可!

没过几天,傅太后又听到一个新消息,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一齐上奏哀帝,建议撤除亲情已尽的皇家祖先祭庙的名次。这也太目无君主了!多亏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提出异议,哀帝才没有贸然采纳他们的建议。

傅太后感觉孔光、何武、唐林三个人都很可憎,但是打击面不能太宽,应该看准机会,各个击破。她决定先拿何武开刀,因为何武遇事持正,不肯阿谀,根本不把她这位定陶太后放在眼里。于是,她密令私人监视何武之过失。

终于她了解到何武的后母在老家蜀郡,不幸患病卧床,当时正逢成帝驾崩,不能回家探望后母,便派府吏回家乡去接她。可是府吏恐怕道上有盗贼,以致往迎不至、心无老人。像何武这样的人,事亲不笃,难胜三公重任。定陶太后傅氏于是以不忠不孝的罪名,加在了何武的身上。

此时,哀帝亦欲改易大臣,又见祖母弹劾大司空、汜乡侯何武,当即允诏,乃令何武免官就国,调大司马、高乐侯师丹为大司空。

何武被免职后,傅太后胸中怒气只消了一半,因为她的侄子傅迁还处于被驱逐的悬案之中。她带着少府尹志和贴身宫女们来到未央宫寝宫,找到哀帝,清算旧账。

哀帝将祖母让到客厅,命令中常侍孟星和宫女们热情侍奉定陶太后。傅太后一不饮茶,二不吃水果,连坐都没坐。哀帝一看,猜测到祖母一定有要事催办,马上命侍从们退下。

傅太后居高临下,冰冷冷地质问道:

“刘欣,你知道吗?你现在骑的是谁的马?驾的是谁的鹰?”

“孙儿焉敢忘记,当然这一切一切都是祖母给的。”哀帝拱手站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你记得就好。”傅太后说着转向窗外,不冷不热地说,“你办了一件好事,让外人都说我这个定陶太后活得太窝囊了!”

“孙儿不敢。但不知祖母指的是何事?”哀帝不知傅太后所指何事,垂首面向傅太后的后背问道。

“你甭装糊涂了!”傅太后猛地转身,明知故问道,“我问你,傅迁犯了多大罪过,怎么就免了他的官,逼他返回故里呢?”

“偷看奏书,违犯宫纪,焉能轻饶?”

“难道你不知道,傅迁是我的侄子?”

“孩儿当然知道,愚孙只是为了社稷。”

“胡说,就你懂得社稷!”傅太后提高了嗓音,几乎是下达谕旨般道,“快下圣诏,召回傅迁,官复原职。”

“改写谕诏?这……”哀帝实感作难,还没等往下说,就被傅太后施令言辞打断了,“少废话,快写!”

傅太后迫令后,拂袖而去了。

哀帝万般无奈,当天就下达了召回傅迁的诏书。

哀帝作为一国之君,竟然无故改动诏书,令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丞相、博山侯孔光和大司空、高乐侯师丹坐不住了,急忙赴朝上奏哀帝,谈到两个诏书的内容,前后相反,出尔反尔,必然使天下疑惑,无法取信于民。他俩恳请皇上,仍需把傅迁遣回原郡,以清除奸党。然而,哀帝无奈,傅迁最终没有被遣归,而且恢复了侍中的官职。

定陶傅太后直接干预朝政越演越烈,日甚一日。哀帝所受傅太后逼迫的窘况,实难以自拔。

三公之一的大司马职务空缺,使得哀帝朝夕思虑。当然,他还是在念念不忘光禄大夫傅喜。但是,他一想到祖母的阻挠,心情不禁又很沉重。

一天,哀帝在寝宫看见了侍中傅迁,傅迁仍像往日那样百般殷勤。哀帝虽然对傅迁生厌,但是想到祖母十分宠爱傅迁,对这位家侄言听计从,于是,便把说服傅太后提拔傅喜的任务交给傅迁,并且威胁傅迁道:“如果此事办不成,你还得离开皇宫!”傅迁连声允诺。

丁酉初四,哀帝终于下达圣旨,任命光禄大夫傅喜为大司马,晋封高武侯。

一个阴雨天,哀帝在承明殿上,本来把群臣召来是议论抵御洪水灾害而解决民不聊生的重大问题,但是郎中令泠褒、黄门郎段犹忽然扭转话题上奏说:“我朝后宫定陶恭皇太后、恭皇后都不应再把定陶藩国的名称,加到尊号之上,车马、衣服宜皆称皇之意,应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职;又应为恭皇立庙京师!”哀帝亦愿听这类奏言,遂将此建议交付臣下讨论,多数卿臣承顺哀帝旨意说:“母以子贵,应该建立尊号,以重孝道!”

当时,只有丞相、博山侯孔光,大司马、高武侯傅喜,大司空、高乐侯师丹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万万不可。师丹说:“圣王制定礼,是取法于天地。上尊下卑,不可混乱。现在定陶恭皇太后、恭皇后以‘定陶恭’为号,表示母从子、妻从夫的。若设置官吏,车马衣裳服饰与太皇太后一样,那就无法表明‘尊无二上’之义。定陶恭皇号谥已前定,义不得复改。《礼记》规定:‘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陛下既然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可复奉定陶恭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使臣下祭之,是谓无主。故愚臣认为,泠、段二位大人之奏言,陛下万万不可采纳!”

哀帝听后心中不悦,沉默寡言。从此,哀帝对他这位恩师、老臣师丹渐渐产生了反感。

不久,有人上书言:“古代以龟甲、贝壳作为货币,而今改成钱币,小民因此贫困,宜可改变货币。”哀帝故意询问师丹:“此意如何?”师丹回答道:“可以改!”于是哀帝把奏章交给有司议定,有司大多数人认为,使用钱币时间已久,难以仓促变易。师丹人老神衰,忘记了他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就又去附和公卿们的意见。

易变而忘恩的哀帝,马上下达策书,罢免师丹官职,并且指责道:“朕见你位显任尊,却怀诈惑国,言行违抗诏书,反复无常,言辞矛盾,朕深为你感到羞耻。因你担任过太傅,做过朕之导师,故不忍心将你依法究治。今交还大司空、高乐侯之印信、绶带,罢官免爵回家。”

尚书令唐林闻讯后,立即进宫上书保奏师丹。唐林谈到,我看见罢免大司空师丹的策书,泰深痛切,不胜惋惜。唐林列举师丹才华过人,精通五经,乃儒学一代宗师,且品德高洁,是国家之前辈,亲自教导辅佐皇上,位列三公,而犯过失甚微,焉能那样不留余地地处罚?海内之人都未发现师丹有何大错。唐林再三恳求哀帝道:“唯陛下裁览众心,有以慰复师傅之臣!”唐林说罢伏首叩头,双泪涌眶。

哀帝听罢唐林一番谏言,认真思考,觉得有一定道理,听从了唐林的意见,随后下诏,封师丹为关内侯。

大司空的重任空缺,定陶傅太后一下子想起了后将军朱博。朱博也曾上书建议哀帝,给傅老太太讨封尊号。傅太后当然不能忘怀。她又亲自走到哀帝寝宫,授意孙儿提拔重用朱博。而后,她又密令谏大夫杜业,起草帛书,呈送哀帝。哀帝采纳了杜业的建议,召见朱博,任命为光禄大夫。不久,又升迁京兆尹。冬季,十月,壬午二十三日,任命朱博为大司空。

师丹被罢免,主要原因是得罪了定陶傅太后。傅太后一直要求改称尊号,孔光、师丹和傅喜共同坚持认为不可行。哀帝难以违背朝廷大臣的正当议论,又内受傅太后的逼迫,不得已,才找了个借口,先把师丹免职了。哀帝希望借此使傅喜受到触动,傅喜却始终不顺从。大司空朱博与孔乡侯傅晏勾结,共谋促成变更傅太后的尊号。他们多次在皇帝闲暇时被召见,并经常呈递密封奏书,攻击诽谤傅喜以及孔光。数日后,哀帝下达策书,免去傅喜的大司马职务,命他以侯爵身份离开朝廷,返回宅邸。

事隔几日,大司空朱博奏言:“依照前例:选拔郡国守、相,可从中二千石卿臣中物色御史大夫人选。御史大夫能优秀任职者,则可晋升为丞相。吾愚昧地认为,大司空官职可撤销,应重新设置御史大夫,遵照奉行旧制。撤销大司空后,我愿在较低一阶的御史大夫官职上尽力供职,为百僚率!”

哀帝采纳了朱博奏言。当年夏季四月,戊午初二,改变朱博官职,拜为御史大夫。并又任命丁太后长兄、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

博山侯、丞相孔光,自先帝讨论立皇位继承人时,就对定陶王持有异议,后来又大大违逆傅太后之旨意。从而,傅氏在朝廷任官的人,与朱博内外勾结,共同诋毁孔光。乙亥十九日,哀帝下策书罢免了孔光的官职和爵位,贬为平民。任命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阳乡侯。又任命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

刚刚任相的朱博,再次上书,建议哀帝改称定陶恭皇傅太后之尊号。哀帝立即允奏,下诏曰:“定陶恭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现尊恭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称永信宫。尊恭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为恭皇在京师建立寝庙,比照宣帝的父亲悼皇考的寝庙规格建立!”

不足三年,哀帝因昏庸无识,特别是在祖母帝太太后的威逼胁迫下,对朝中卿臣忽升忽降、大免大任,达数十人之多,致使大臣们人人自危,无所适从。

哀帝统霸社稷,不仅靠臣子和百姓,还要有自己的继承人。想不到哀帝也面临成帝那种体弱多病、无有嗣子的厄运。为此,哀帝的心情万分沉重。

一天,哀帝躺在寝宫的床上,服药休养。突然,中常侍孟星引进朝史,朝史呈上一封书信。哀帝打开一看,原来是中山王刘箕子写来的帛书,很显然,这是刘箕子的祖母冯太后代写。因为刘箕子尚年幼,尚不能亲自挥毫。信中说,箕子年少,正患眼疾,急需医治。目前,祖母冯太后负责抚养看护,只是不断祈祷,求神免灾,但不见效果,请求皇上协助。哀帝不由得心中一震,这还了得,刘箕子是皇嗣最佳人选,眼病不愈,焉能登基?于是,哀帝立刻派遣中郎谒者张由去医治刘箕子的眼病。

哀帝哪里知道,张由一直患有疯病,到中山国后,突然犯病,狂怒而离开中山国,西行返回京都长安。尚书令唐林奉命追查此事,但考虑张由患有疯病,难以用口供证实原因,便用文簿一一责问张由擅自离开中山的缘由。张由恐惧甚极,就编造谎言,说中山国冯太后正在诅咒皇上及帝太太后傅氏。傅太后与冯太后都曾是汉元帝的妃子,当年二人皆为昭仪。

傅太后追想旧恨,冯太后一直受皇宠,此时此事岂能放过?于是派遣御史丁玄去追查,调查数十天,没有结果,就又派中谒者令史立去追查究治。

史立接受傅太后的旨意,企图因此立功封侯,从而究治冯太后的妹妹冯习以及弟媳君之,严刑拷问之下,死者竟达数十人。随后史立诬告上奏说:“冯太后进行祝诅,旨在阴谋害死皇上,好另立中山王。”

但审问冯太后时,并没有认罪的供词。史立挖苦道:“当年熊扑上殿时,你何等勇敢,今天因何胆怯呢?”

冯太后回宫后对左右侍从说:“挡熊之事,是旧时宫中的话,这个官吏为何知晓?这是宫中有人要陷害我的证明!”于是她服毒自杀。

宜乡侯冯参、君之、冯习及其丈夫、儿子,凡被牵连进此案的,或自杀,或受刑被诛,死者达十七人。人们无不对此感到哀怜。

事后,司隶孙宝挥毫上书,慷慨陈词,奏请皇上重新审理冯氏一案。傅太后闻知后,马上找到哀帝,怒气冲冲地说:“你设置司隶,焉能指使他来审察我?冯氏谋反事实确凿,孙宝却故意挑剔,来宣扬我之过错,难道我应当被治罪?”

哀帝见祖母又骂又闹,只好又顺从祖母的旨意,派有司将孙宝关进牢狱。尚书令唐林极力为孙宝争辩,哀帝却认为唐林违上,以朋党比周罪,把唐林贬为敦煌鱼泽障候。后因光禄大夫龚胜坚持为孙宝辩护,哀帝则把情况禀告傅太后,才释放了孙宝,并官复原职。可张由因首先揭发逆案有功,赐爵关内侯;史立升迁为中太仆。

朝中的斗争历来与后宫的起伏联系在一起。赵飞燕虽然是前朝成帝的皇后,但是今朝的君臣焉能忘怀?哀帝执政期间,司隶校尉解光等人曾上书谏奏,揭发赵飞燕、赵合德扰乱圣朝,亲手杀害皇帝的继嗣,不仅应严厉追究此事,而且其家属当伏天诛。朝臣们议论,认为应该依法制裁。于是哀帝下诏罢免了新成侯赵钦和其侄子咸阳侯赵诉的爵位,全都贬为平民,将赵氏亲属迁移到辽西郡。此时,议郎耿育上书反其道而行之,以维护先帝圣德英明和远见卓识为由,指出攻击宣扬宫闱幽深昏暗处谁也说不清的过错,实在令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