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讲无妨。”
“谢陛下。”刘向起身拱手,继而奏曰,“微臣刚才所闻,陛下正在选召仿循皇后之少女,以充实后宫。此举,岂不是类比夏、商、周三代末主贪恋酒色?”
“区区小事,何劳费神!”成帝生活中追求女色,天下人尽知。他一听刘向无情之奏谏,那根敏感的神经似乎被针刺了一下,当即驳回。
“陛下,殊不知酒色之危害,一害身,二害民,三害国家!”刘向进而劝谏道。
“刘爱卿言重了!”成帝仍未纳谏,拒而不受。
“再者,仿循皇后之举虽然令人同情,但是违反人生常规,民间女子焉能采用绝食而效仿后宫之主呢?如《诗经》所言,百姓失德,因小失过。对此少女,如若拒纳,一来可防沉湎于酒色,二来可杜民间之劣习,诚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刘向谏毕,伏身叩拜,将前额触于毡罽上。
“刘大人太过分了!”成帝那颗治国之心已被仿循赵飞燕的美女们所占据,根本听不进刘向的一番苦谏,反而顿生恶感,愠怒于色,忽地欠身,拂袖而去。
刘向抬起头,一看御座空荡荡的,他的那颗忠诚热忱之心一下子冷却了。他长叹了一声,费了好大力气,支撑起身体,无精打采地朝殿门外走去。
午后,成帝怀着沉闷的心情,回到华玉殿寝宫,和衣躺在松软而又光滑的锦缎棉褥上。生活令他烦恼无聊,沉重劳累。每当遇到美人,他才觉得轻松欢娱。难道说全是好色吗?不,不能这样下结论。至今,皇家刘氏尚无子嗣,我怎能抛开女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断了烟火,看着祖宗留下的基业无人承继呢?饭前,在华玉殿大厅,刘向慷慨激昂,以书谏阻,不可收纳仿燕少女。本想大发一顿脾气,但念刘向出于一片真心,况又意识到自己的确做得过分,当时便强压怒火,忍了下去。近年来,由于微行不止,迷恋女人,曾受侍中、光禄大夫班伯以画谏阻,当时虽然深受触动,日后却又旧病复发。近日来,母后多次规劝自己,万万不可沉湎于酒色,以防误国误民、害人害己。痛改前非,谈何容易!他闭上双目,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赵飞燕已进入寝宫多时,但是没有打扰成帝。她悄悄地坐在床旁的矮凳上,一双秀眸一直看着不能入睡的成帝,双眉紧皱,满脸烦躁。她知道成帝的心思,常常为了丽人和子嗣而愁烦。她从表姐樊嫕口中得知:天下少女都在仿循自己之体态,定陵侯淳于长出于个人政治目的,投皇上之所好,从万年县临河、潼河一带,挑选二十名仿燕佳人。皇上一见,龙心大悦。赵飞燕对成帝的贪得无厌虽然不悦,但更反感淳于长。她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除掉淳于长!
但眼前最主要的是,帮助成帝处理好政务,以赢得成帝的信任,巩固自己的地位。特别是经过千辛万苦自己才挽回了皇上的宠爱,怎能因为那些平凡女人而使自己受冷落呢?
成帝在似睡非睡中忽然嗅到一种胭脂香粉味儿,睁眼一看,赵飞燕安详地坐在床旁,他伸出手,叫了声:“飞燕!”
“陛下!”赵飞燕柔声细语地应道,握住了他的手。
成帝想起天下少女都在仿循飞燕,本来是飞燕的骄傲和自豪,可是自己却背着她选召了二十名仿燕美女,心中似觉对不起飞燕,但看了看飞燕,又没有什么异样表现。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飞燕知道成帝的心情,但她不点破,而是若无其事,深情地望着他。
一阵难言的沉默。
赵飞燕抽出玉手,亲自给成帝斟了杯茶。
成帝欠起身,呷了口香茶,带有愧疚地说:
“飞燕,你对朕义重情深,但朕对你……”
“圣上……”赵飞燕截住成帝的话题,拿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前的汗珠,非常感慨地说,“回忆当年,臣妾和妹妹合德家道中落,身微无位,多蒙圣上体贴恩典,方能入宫,得以今朝荣华显尊。圣上的大恩大德,臣妾永生难忘,焉敢有丝毫怪罪圣上之意?”
成帝为赵飞燕的深明大义所感动,刚才那种烦躁愁闷的情绪顿然消失,双手抚摸她的粉嫩香腮,两眼贪婪地看着她的一双秀眸。
赵飞燕的脸像火烧一样,不好意思地欠起玉体。
赵飞燕亭亭玉立,婀娜轻盈,隆隆双乳,腰如柳枝,美貌非常,容颜气度迥异于千万美女。成帝被飞燕吸引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爱恋涌上心头,忽的一下,成帝将飞燕紧紧地抱住……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成帝松开双臂,两人稳定了一下情绪,各自坐好。
成帝朝门外喊了声:“进来!”
寝宫门开了。中常侍郑永走了进来,面带焦虑地禀道:
“启奏陛下、皇后,左将军府邸舍人前来报丧:辛庆忌将军因病去世,望朝廷及早安排葬礼。”
“啊!辛将军,故去了!”成帝听后两眼呆直,身子一晃,险些惊倒。
“圣上!”赵飞燕急忙上前搀扶住成帝。
“辛将军乃国家御敌虎臣,遭世承平,忠心耿耿。于炎刘汉室,满朝文武无不敬仰,对外凛然,保卫疆土,致使匈奴、西域亲附我汉朝,尊其威望……”成帝忆起左将军辛庆忌的功勋和影响,心如刀绞,泣不成声,“辛将军……猝然而去,栋梁折矣……”
“圣上,切不可过分悲痛,千万要保重身体啊!”赵飞燕亦流下泪滴,恳切地安慰成帝。
“辛将军……”成帝万分悲痛,痛惜难抑。
“圣上,圣上!”赵飞燕拿着香罗手帕,给成帝擦拭泪珠,再三劝慰,“圣上,您不能太伤怀,只要保重龙体,何愁不能培养良才,选育虎臣!”
成帝赞同地点了点头。
“圣上,我们大礼安葬辛将军,也就是了。”赵飞燕替成帝出了个主意,诚恳地提醒道。
“对!只有如此,朕才能了却心愿,对得起辛将军及其家室。”成帝止住泪水,对郑永说道,“郑永,你去传达朕之口谕,请光禄勋琅琊师丹安排辛将军葬礼。”
“是。”郑永应道。
“记住,大礼安葬!”成帝再次叮嘱。
“遵命。”郑永躬身施拜,急忙走出华玉殿寝宫。
七天后,辛庆忌出殡。
灵柩队列漫长流出,如一条白色绸带迤逦向东漫出长安。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们来到郊外十公里处。这时,站在路旁、等候多时送柩的成帝忍不住地哭泣。成帝两侧站着赵飞燕皇后、赵合德昭仪,两旁还站有文武大臣: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音、红阳侯王立、平阿侯王谭、高平侯王逢时、定陵侯淳于长、新都侯王莽、右将军廉褒、光禄大夫刘向和班伯、京兆尹王骏,还有被贬为执金吾的翟方进。他们虽然不像成帝那样悲痛,但是也像成帝一样穿白色孝服,肃穆相送。
屯骑校尉宫浩率领骑士们守卫在四周,并持兵刃肃然送灵。
尾随辛庆忌灵柩后面的是他生前的一匹白色骏骑,不时地发出“咴儿!咴儿……”的凄凉嘶叫声。人们发现马颈上缠着一条白色孝布,马背上驮着辛庆忌将军曾经使用的战刀和弓弩。这一景象更加令人悲痛。
成帝望着战马,思绪万千,无限伤感,泪如泉涌。
辛庆忌棺柩过后,文武卿臣陆续回京。
但是,京兆尹王骏因负责京都及所辖十二县之行政,未敢先行,同屯骑校尉宫浩留在原地待命。
成帝心情沉重,不愿马上回宫。赵飞燕与赵合德不好规劝,只能陪着成帝待在旷野。
忽然,远方传来了一阵阵悲凉的唢呐声。
成帝展目一看:啊!一排五个棺柩沿着渭河北岸缓缓地往东移去,后边跟着数十名穿戴白色孝服的男男女女,继而传来一片哭声。
成帝、赵飞燕、赵合德等人感到惊奇。
成帝转身对京兆尹王骏道:
“王大人,那是哪村的棺柩?”
“回禀陛下,死者皆属姜寨村。”王骏抱拳施礼道。
“死者很多,不知为什么?”成帝又追问道。
“昨晚戌时,万丰县县令派人来京报告:今年仅姜寨村,因仿循赵皇后就有十名少女绝食而亡。”
“啊!”成帝惊讶了一声。
“该县其他村庄,是否也发生类似现象?”赵飞燕担心而又不安地问道。
“回禀皇后,据万丰县县令近日所报:全县仿循燕后绝食而死之少女达二百余人。”京兆尹王骏转身打躬,据实禀告。
“不知所图,令人费解!”赵飞燕感慨万端,心内惋惜。
“何以费解!”赵合德思考后,插言道,“这些少女,无非是为了仿循姐姐,图个漂亮而已。”
“启奏陛下、皇后,当前,少女仿循赵皇后,风靡全国,绝食而亡者达二万余名!”京兆尹王骏旨在谏阻此风。
“啊!”成帝再次惊讶,无言以对。
“王大人,传我的口谕:仿循绝食之风,必须立即刹住!”赵飞燕严肃地命令道。
“遵命!”京兆尹王骏双手打躬,欣然领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