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荣归沛公祠

“薛大人,张老丞相病体是否痊愈?”成帝惦念恩师,担忧地问道。

“陛下不必多忧,张丞相虽然不能上朝理政,但是身体已无大碍。”薛宣回禀道。

“启奏陛下、皇后,自张禹丞相病发后,朝中政务多亏御史大夫薛宣料理。可谓肆应之才,善于应对。”太中大夫谷永再次躬身施拜,继而奏道,“薛大人虚怀若谷,爱憎分明,虽对萧咸之过不留情面,但对其岳父张丞相丹心赤忱,倍加关照,请来御医给予治疗,方使张丞相病体化险为夷!”

成帝听了谷永的奏言,心中很高兴,为朝中有薛宣这样的卿臣而感欣慰,点首赞许。

“祝福陛下万寿无疆!祝福皇后千秋万岁!”跪在最后一列的长信宫少府何弘、庭林表袁颖、后宫宫长樊嫕和未央宫舍人吕延福及后宫诸夫人、宦官、宫女们,再施叩拜大礼,山呼万岁。

成帝、赵飞燕命令各位平身。

赵飞燕走至樊嫕面前,微微倾身一拜曰:“表姐,近来可好?”

“岂敢岂敢!皇后,您身居三宫六院之首,享有九州殊荣,吾乃奴婢下人之身,仅此草芥露珠之命,怎能接受您的恩赐礼仪?!皇后,请您接受奴婢的大礼参拜!”樊嫕说着,伏地施三拜九叩大礼。

“哎,这怎么行呢!你我乃姐妹相称,不要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快,快快请起!”赵飞燕急忙向前,伸出双手搀扶起樊嫕,“表姐,您身为后宫宫长,公务缠身,朝夕繁忙,急众姐妹之所急,想众姐妹之所想,给我帮了大忙,替我分了重担,飞燕一直感谢您!”

“皇后,您过奖了!此乃奴婢应尽义务。”

“还有,妹妹合德之所以有今日,全凭表姐处心积虑之当初。”赵飞燕说到这里,一双秀眸瞥向成帝,“陛下,樊嫕宫长对我汉室的贡献,不低于朝中有功之将、有劳之卿,依我之见,应当给我表姐晋封一个官号。”

没等赵飞燕往下说,樊嫕急忙撩裙跪在地上,伏首说道:“奴婢只要在后宫生活一天,就要为陛下、皇后尽忠一天,陛下、皇后不怪罪奴婢,奴婢已心满意足、感恩戴德了。奴婢无功受赏,万死也不敢领受。”

樊嫕说罢,又连连叩了三个头。她仿佛先吃了一颗甜枣,后又吃了一颗苦果,还没等品够甜的滋味,就尝尽难以忍受的苦味儿。飞燕皇后明明在恨她、怨她,恨她向皇上推荐合德,怨她给皇上添一新宠,可是竟然违心地礼贤下士,故意吹捧,究竟是为什么呢?

成帝默然视之。他知道飞燕皇后非常妒忌合德昭仪,当然也就非常怨恨樊嫕了。因为召合德入宫,全是樊嫕举荐并一手操办的。

成帝思索了一下,微笑道:“朕视察灾情刚刚回京,朝中有许多要事待办,飞燕皇后提出加封樊嫕宫长的建议,暂且不宜采纳。”

“谢陛下!”樊嫕急忙从赵飞燕那里挣脱出手臂,朝成帝屈身下拜。

“好,好,陛下远见!”赵飞燕当然不愿意加封樊嫕了。这是她为了装装样子,让众人看的。赵飞燕又搀起樊嫕说,“表姐,我知道您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不过我心里有些不忍。好啦,我还得拜托您一件事情呢!”

“皇后,请吩咐!”樊嫕又一屈身。

赵飞燕转身朝姜秋、姜霜说道:

“姜秋、姜霜,你们领何柳、何槐过来,让她俩见见樊嫕宫长!”

“是!”姜秋、姜霜应声后,各自手领何柳、何槐走了过来。

“来,何柳、何槐,我向你们俩介绍一下!”赵飞燕说着手指樊嫕说道,“这是后宫樊宫长!”

何柳、何槐双双跪地,叩头屈拜。

“快,快,快起来。”樊嫕伸出双臂,急忙搀起何柳、何槐。

“樊宫长,这是我和陛下在黄河沿岸收下的一对孤儿,她俩是同胞姊妹,请您暂且待我照看,一切按后宫规章要求,严格管理,让她们学习文化,通达礼仪,不得放松!”赵飞燕向樊嫕委托道。

“请皇后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照看何柳、何槐!”樊嫕又施一拜,把何柳、何槐拉到自己身边。

“陛下,您一路劳顿,龙体疲乏,请赶快上御辇,随臣妾回昭阳舍休息吧!”不知什么时候,赵合德已经悄悄地走到成帝身后,她再次伏身下拜,娇声嫩语地说。

“哦,好,好,朕即刻乘辇回宫!”成帝回头一看,见合德来催他,心中实感快活,几乎忘掉眼前的一切。

“陛下,您刚才不是说今晚戌时在宣明殿等薛大人议政吗?”赵飞燕反应机敏,立刻提醒皇上。

“对,对对对,此事已定,不再更改。”成帝又转身对赵合德说,“合德昭仪,朕改日再去昭阳舍!”

“就依陛下旨意,臣妾暂且回宫。但请陛下注意龙体,及早安歇才是!”赵合德屈身施拜后,又转向赵飞燕,不无讽刺地道,“皇后伴君劳苦,不仅对陛下起居饮食关心备至,而且对陛下议政决策参谋献计,真不愧为我汉室的后宫之主啊!”

“合德!”赵飞燕厉声叫道,一双秀眸狠狠地瞪着对方,停了好大工夫才继续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别人说我什么,都在情理之中。但你我乃同胞姊妹,你为什么要这样?”

“请皇后姐姐息怒,小妹罪该万死。”赵合德一看赵飞燕大动肝火,立即认错,屈身施拜。

“好啦好啦,你们俩怎么能这样!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昭仪,后宫诸位夫人都看着你们哪!”樊嫕急忙上前,笑容满面地调解道。

成帝默然静思。他没有注意到赵皇后同赵昭仪的争执,而是猜测薛宣所举报的关于萧咸的重大案情。

御史大夫翟方进无心观看赵飞燕与赵合德的纠纷,因为他一向清楚,后宫诸妃之间的矛盾是永远解决不完的,何况又是皇后与昭仪、姐姐与妹妹之间的矛盾呢!但他注意观察成帝的面部表情,皇上此时忧虑而做沉思状,绝非因为家事。他迈步向前,走至成帝身旁,低声说道:“陛下,天色不早啦!”

“哦!”成帝的思绪被翟方进的催促声拉了回来,转身朝中常侍郑永说了声,“回华玉殿!”

“遵旨!”郑永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扶成帝,奔向未央宫舍人吕延福早已备好的御辇前。

赵飞燕、赵合德一看,陛下乘辇先回自己的寝宫,便各自招呼随身宫女,分头行动,乘辇进城,饮恨不快地入宫去了。

屯骑校尉宫浩骑马先行,率未央宫前卫队的骑士们,为成帝、皇后、昭仪的车驾鸣金开道,而他指挥的后卫队骑士们,尾随朝中卿臣、后宫夫人们,浩浩荡荡地开进长安城。

成帝回华玉殿洗漱、就餐后,中常侍郑永帮他换上了敞领大袖宽衫的便服,下身仍为长裙,围扎蔽膝,腰束锦带,足着重台履,头戴黄色缁撮,将其浓密的黑发束约于内。因为这是夜间理政,皇上身着便服是允许的。如果是白天上殿,人们容易将皇上误认为大臣呢!

成帝换完服装,一看时辰将近酉时末,便立即奔往宣明殿。郑永手提灯笼,给成帝照着甬道。宣明殿门外、丹墀上悬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站立着一排排持戟握矛的卫士。几个小宦官立于门首。

中常侍郑永搀扶成帝步入宣明殿,直奔御座,而后他悄悄回避,退出大殿。成帝没有急于入座,而是扫视先祖建立的大殿。这里,一缕缕烛光闪烁,如同一簇簇盛开的芙蓉花。整个殿宇似白昼一般。一根根巨型圆柱不知涂过多少次红漆了,仍然是凝重簇新,刺人眼目。周围墙壁已粉刷一新,丝毫看不出剥落的痕迹。他迈动双足,站在脚踏板上,伸手摸了摸御座上的紫红色锦缎褥垫,松软而光滑。他仰望天棚,只见垂落下来的紫地织金镶银锦缎的幔帐,犹如彩霞降下,五彩缤纷。他想起先祖高帝刘邦曾在此处理过朝中要事,特别是审理过那些违规逾制的卿臣,以示英明和无私。几年前,他在这里曾以先祖的胆识,惩处过成都侯丞相王商、曲阳侯大司马王根,尽管经王太后、赵飞燕说情,二位侯爷得以宽恕,但基本上达到了惩前毖后的目的。延袭先祖,宣明殿已成为他处理要案的场所。

戌时到,御史大夫薛宣进入宣明殿。他见成帝已坐在御座上,便疾步向前,跪在地上,向成帝施大礼。成帝举目观看,只见薛宣头戴幅巾,身穿交领右衽的深衣,袍宽袖大,上衣下裳相连,腰束大带,佩玉坠于带下,足着高履,双手抱拳礼拜,面目清秀,神色坦然,于是令其免礼,并赐座于他。

成帝急切地问道:“薛爱卿,速将萧咸所犯律条之罪过奏明!”

“遵旨。”薛宣应声后,随手从袍袖内抽出一条写着字迹的白色布帛。

原来,弘农太守萧咸此番随成帝赴黄河洪泛灾区,施放赈济粮谷,本应遵纪守规,但在返回长安途中,行至洛阳龙门山北部,恰遇来自山阳许皇后母亲的车乘,他目无国法,指使卫士持兵器拦劫,将老夫人准备送给女儿许皇后的钱物抢掠一空。回京都后,多亏一卫士举报揭发,经廷尉审核查证,的确属实,从而追回赃款赃物,如数退归许老夫人,并令司隶校尉何武将萧咸抓获入监,听候成帝回京发落。

成帝听后,早已气得离开御座,在毡罽上踱来踱去。萧咸贪得无厌,置国法而不顾,胆敢抢劫自己前岳母钱财。当初,悔不该派萧咸赴黄河灾区,而应该派大司农随驾前往。萧咸哪萧咸,朕顾不得许多了,你虽然是丞相张禹的门婿,但是不该抢掠许老夫人的钱物,难道你以为许氏垮台了,她的母亲就得受你欺负吗?朕将你由大西北张掖调回,到中原弘农任太守,不知感恩戴德,反而以怨报德,真乃混账透顶,岂有此理!

他猛一挥臂,厉声说道:“传朕之口谕,明日宣廷尉,立即判萧咸以极刑!”

“遵旨!”薛宣撩袍跪地,屈身抱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