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哪里知道,赵飞燕是为了让成帝不仅看出她的贤惠和善良,而且看出她效仿先祖的虔诚,故而忍饥受饿,热情侍奉他。她手操小刀,从盘内拿起一块肉,放置在盾上,切割成块状,随后用刀尖扎起一块,递给成帝,笑容可掬地说:“圣上,三牲已祭神灵,我们暂不食用,但这是臣妾特意为您准备的狗肉!”
“哦,狗肉!”成帝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但没马上吃。他听祖父宣帝刘询说过,大将军樊哙闯进鸿门宴时,霸王项羽赐给樊哙猪肉,樊哙便将猪肉置于盾上,拔剑切而食之。所以他笑着说道,“飞燕,如今条件寒苦,虽不像樊哙保卫先祖高帝那样冒险吃肉,但吃法可是无不相同哩!”成帝说着,将刀尖上的狗肉块儿放入嘴内。
赵飞燕看到成帝吃的香甜劲儿,内心深处不由得淌起蜜汁般的甘甜。
顷刻间,成帝用餐完毕。
赵飞燕先是递过一块手帕,后又端过一碗温水,成帝擦罢手,漱完口,高兴地说:“多谢皇后!”
“哎!陛下,您这样讲话,臣妾可不安哪!只有圣上吃好,龙体康泰,方能日理万机,一统天下大事,这也是臣妾的福分哩!”赵飞燕说着朝王盛递了个眼色,令其将几上的食物和碗筷收拾下去。
王盛麻利地捡起刀筷盘碗,端起剩余饭菜,转身朝帐篷门外走去。
帐篷内只剩下成帝和飞燕了。
成帝看了看飞燕,只见她那双秀眸透露出感激和爱恋之情。
赵飞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成帝的目光落在临时睡床上,端详来端详去,端详了好大工夫,觉得这张床格外新奇,从来没见过,同前几天的那张木板床相比,不仅构造新颖,而且质量很好。于是他转向赵飞燕问道:“飞燕,这是什么床啊?”
“眠床,浙江舟山产的眠床!”赵飞燕一听成帝问床,以为他想上床睡觉,尤其是看到他今夜的情绪非常饱满,看到他一双眼睛充满爱慕之情,高兴极了。这是离京都长安数天之后头一次看到的。她倏地欠起玉体,疾行至床前,拉开被子,摆上双人藤枕,继续说道,“这种床,睡上去可舒服啦,不亚于宫内的象牙床。圣上,您看,床有红漆描金,床沿四周描花嵌骨,雕龙刻凤,十分精致,床前设踏脚板,一头是高架踏床橱,这四根红烛放置上边,恰好照遍全床,橱内存放着圣上的冕冠冕服和咱们俩的零星衣物,另一头是虎子(马桶)箱,可搁放虎子。床中间是火炬,天凉气寒时,还可以在床柜内生火取暖。”赵飞燕一口气向成帝说了眠床的结构和优点。
成帝听了非常兴奋。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赵飞燕身后,边听边用手抚摸眠床,继续问道:“飞燕,你是啥时候准备来的?”
“不瞒圣上说,我们从长安一出发,臣妾就做好了眠床的准备,这是因为三年前洛阳的舅表兄给我写信时,就介绍这里盛行眠床,臣妾马上派人捎信,让他特意到浙江舟山订购来的。这次君臣途经洛阳时,臣妾命王盛到我的老家去找舅表兄,直到今天下午,王盛和舅表兄才把床送来!”
“哈哈哈哈……飞燕,朕的好飞燕哪!”成帝笑罢一下子把赵飞燕抱至眠床上,赵飞燕顿即感到一股男人特有的味道扑入鼻孔,她那颗滚烫的心怦怦地跳动着。
三年多来,赵飞燕同成帝的往来中断。赵飞燕心内万般苦涩,成帝对自己的爱流如同一条遇到大旱的小溪,全然干涸。自己经常对照昭明镜,面容仍似花蕊,姿色亦未减退,而成帝却将爱宠移向昭阳舍宫合德妹妹那里,还将寝宫赐名为“温柔乡”。开始时,成帝还有所顾忌,只是悄悄临幸昭阳舍宫,后来,许皇后因巫蛊遭祸而被成帝废黜,并被囚禁在昭台宫,自己得以晋封当了皇后,妹妹合德得幸被成帝册封为昭仪,连班婕妤都主动提出,离开增成舍,身居后宫,终生侍奉王太后。可是,成帝居然长期临幸合德,昼夜合欢,将她这位闻名九州的赵飞燕、倾倒天下的皇后抛在九霄云外了。赵飞燕心里不是滋味,想来想去,感到万般委屈,不禁鼻孔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正处于高兴之中的成帝,突然发现赵飞燕伤心地哭起来,他心内马上意识到她的苦衷。的的确确,他将君王的一片爱心全部交给了合德昭仪,而将飞燕搁置远条宫长期不理,这怎么不令飞燕万分伤心呢?思来想去,一股怜悯之情涌上心头,他一边擦拭她两腮的泪痕,一边将她抱起来,两人并坐在床沿上,安慰道:“飞燕,朕委屈你了,朕对不起你!”
赵飞燕一听皇上道出了心里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皇上道歉的话,酸痛、苦闷、孤独、怅惘等复杂思绪交织在一起,她愈加感到伤心了,猛地将皇上搂在怀里,大声地哭泣道:
“圣上,呜呜鸣,你知道吗?臣妾心里有多苦哇!”
“飞燕!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衷。飞燕,你就原谅朕吧!”成帝那颗刚毅的心被赵飞燕的哭声震撼着,一种忏悔之意涌入脑际,于是他用手抚摸赵飞燕的满头乌发,安慰夹杂着激励,道,“飞燕,你哭吧,你大声哭吧,你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你哭出来朕心里也痛快!”
正在痛哭流涕的赵飞燕,一听成帝说这话,反而立即停止了哭声,委婉而谦恭地道:
“不!臣妾不能再哭了,更不能用哭声责怨圣上,圣上乃一国之君,身受祖宗建设汉室之重托,肩负万民思安图强之重任,朝务缠身,日理万机,焉能与臣妾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刚才,臣妾讲话不妥,还望圣上谅恕哩!”
成帝听了赵飞燕的一番话,觉得这不是她的肺腑之言,赞誉之中包着诡秘,诚恳中藏着虚假,谦和中含着违心,大度中遮着精明,他心中着实不悦,便欠起龙体,离开赵飞燕,走至几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赵飞燕一看成帝的举止和面色,立刻意识到成帝有些疑虑和多心,自知失言,弄巧成拙。她也走了过去,从几上拿过茶壶,给成帝斟了斟水,但什么也没说。
成帝又一想,赵飞燕的一席话终归是好意,况且她此次伴君救灾,不单有长途跋涉之劳,还有冒洪水席卷之风险,更有遭人嫉妒之嫌,实为女中英豪,并非后宫诸夫人所可比拟,只是她机敏过人,好耍手腕,惹人生厌罢了,但是不应该让她难堪。于是,放下茶杯,转向赵飞燕,和蔼地劝慰道:
“飞燕,你我夫妻十载有余,你对朕恩深意长,且又有身挡野狼救驾护君之壮举,朕一直刻骨铭心,怎能因你吐露心底苦衷而怪罪呢?”
“圣上,是臣妾多心了,但那是臣妾的心底之言,你,你要多担待呀!”赵飞燕感到成帝对自己的态度趋向缓和,便想,应该以诚相待,以情动心,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主动把皇上拉坐在眠床上,情深意切地说,“圣上,您对臣妾救驾之举还是念念不忘,那已是往日的区区小事,岂敢劳烦圣上金口赞誉呢!臣妾乃卑贱出身,不敢奢望,多亏圣上微行到骊山行宫阳阿公主处,将臣妾选召入宫。托圣上洪福,将臣妾由人下人变为人上人,只是臣妾未能为圣上分劳分忧,深负圣上知遇之恩,使臣妾五内交愧呀!”
成帝那颗敏感的心被飞燕的一番话所打动,他喜上眉梢,高兴地说:
“飞燕,你来宫中虽然不久,但是你晓知天下大事,关心国家兴衰,已是为朕分劳分忧,朕打心底感激你。”
“蒙君厚爱,是臣妾的福分!朝夕伴君,耳濡目染,即使臣妾有点进步,亦是圣上的耐心教诲哩!”赵飞燕说着欠起玉体,走至高架踏床橱前,打开橱门,躬身取出一件披风,这件披风是用锦缎做的里子,以淡黄色的猞猁皮为表,皮毛厚实,松软而又闪闪发光。这件披风,是她派王盛多次去贺家村找牛莲花催要,牛莲花才说服了丈夫贺岩给成帝特意制作。很显然,牛莲花给成帝的这件猞猁皮披风,要比给她的那件水貂皮披风昂贵得多,漂亮得多。她双手提着披风敞领,披搭在成帝的肩背上,体贴地说:“夜深了,披上它,挡挡寒!”
“哦,好。”成帝一看,身上的披风在烛光的映照下光彩熠熠,闪烁耀眼,惊奇地问道,“飞燕,这披风的皮毛这么好,是用什么皮子做的?”
“猞猁皮。”赵飞燕说着又将披风舒展了一下,的确质佳而又漂亮。
“你这是啥时候做的?”成帝又问了一句。
“三年前,臣妾为圣上准备的。”赵飞燕只回答成帝提问的时间,但没有透露向何人索取,更没透露索取的艰难情况。她伸手将披风敞领上的丝绒带系在成帝的颈项前。
“好!好!飞燕,你为朕驱寒送暖,关心备至,朕心内感激不尽!”
赵飞燕摇了摇头。
成帝又一次紧紧地拥抱住飞燕,仔细端详着飞燕:犹如清丽的芙蓉花般的面颊,散发着胭脂馨香;一双秀眸又大又水灵,好像两潭池水,含着动人的深情;镶嵌在眸子上边的两道弯眉,好似薄雾笼罩的两座远山;眼角两旁虽然爬上匀细的皱纹,但是仍然充满青春女性的风韵;那挺拔的白亮鼻梁,闪着光泽,透着锐气;点点朱唇微闭着,显现出沉静和刚毅;嘴角两旁的酒窝儿,仍不减少女之容颜。成帝越看心里越是躁动,他那伟岸的身躯,宽厚的胸膛,粗壮的胳膊,将她整个儿包裹着。不知什么时候,成帝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阵狂热的吻,将她憋得喘不过气来,涨得面庞红通通的。她忍耐着,坚持着,觉得皇上多年来第一次这样爱抚自己,机会太少了,太难得了,说什么也要让皇上爱个够。最后,她实在承受不了,好不容易把成帝推开:“圣上,你,你把我憋死了!”
“唉,谁让朕这么喜欢你呢!”
“你咋这么傻!”赵飞燕用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成帝的前额。
“哦,哦!好,好!”成帝立刻领会飞燕的心意,马上站起身,先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又脱去自己身上的睡衣,随手胡乱扔在一旁,后又脱去飞燕身上的睡衣,把她抱放在眠床上。
“圣上,你真的这样喜欢臣妾?”赵飞燕娇声嫩语地问道。
“真的,完全是真的!”
“臣妾,臣妾有啥好喜欢的?”
“赵飞燕,你不仅容貌非凡,而且才气超人!”成帝说这话绝非夸张。他知道,赵飞燕之才华超众,已是满朝卿臣、后宫诸妃尽人皆知的了。她曾举报巫蛊,有勇有谋地协助自己罢黜许皇后之职;又曾大度容人,宽谅淳于长,使其能够在王太后处美言荐举,由普通舞女一跃荣升为皇后;也曾因势利导,巧妙而果断地协助自己削弱王氏外戚之权势,撤销成都侯、丞相王商之职;还曾鼎力相助、微藏微露地支持自己将恩师张禹提拔为相国之职……这些政务大事本非一个女人所为,但赵飞燕却能巧动心机、迂回周旋,使自己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圣上,你真好!”赵飞燕一下子搂住成帝的脖颈。
成帝仔细观瞧,这时,赵飞燕那洁白如玉的皮肤,那白皙圆润的胳膊,那丰满勾魂的乳峰,还有那起舞旋转而创建“飞燕”尊称的瘦长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他,欲火强烈地燃烧着。
赵飞燕已感觉成帝的情爱如烈火干柴,她慢慢松开双手,躺在藤枕上,微闭双眸,静静地等待着。
成帝看到赵飞燕兴奋的激情已难以抑制,她那娇羞的脸蛋儿,像晴空万里的一片红霞。成帝转身一一吹灭蜡烛,急急忙忙上了眠床……
大约辰时过半,日出三竿。早已洗漱完毕、着装齐备的成帝和赵飞燕,由郑永、王盛等大小宦官伴随,屯骑校尉宫浩护卫,来到鸣犊口处。
临时都水使者、御史大夫翟方进,弘农太守萧咸,已先行一步来到施工现场。他俩赶忙向前,朝成帝、赵飞燕施拜请安。
成帝和赵飞燕被翟方进引到鸣犊口岸边的一块高地上停了下来。
鸣犊口,汪洋一片,巨浪翻滚。一轮红日透过余雾、水汽,向河内洒下璀璨的光芒,混浊的洪水浪峰扬起斑斑驳驳的光柱,而黄河远方刮来又潮又湿的凉风,席卷的浪涛啮咬着刚刚筑起的大坝堤岸。
只见岸上肩挑沙袋的人流络绎不绝,运载石土的车辆往来如梭;水上,并列成两条纵队的几百只皮筏子,满载着中贮小石、大石的数以千计的竹篾筐,穿河拦腰而下,掷入河底为障,堤岸渐渐向河床内部延伸。漂卧在大河中心的一条皮筏子,是一艘指挥船,上边站着代理都水长丞兼灵县县令闫风景,他手拿一支长竹竿,朝着船队不时地喊叫,不时地下达命令。
忽然,一阵狂风掠过,黄河浊浪腾空,乌黑游云四起,将天上的红日遮挡得严严实实。两列皮筏子纵队被风袭击得断裂成好几截,十多只皮筏子被打着旋涡的波峰拖得老远老远,一直未能归队。载着闫风景的那艘皮筏子亦失去控制,幸亏他的舵手是灵县的一位老水手,不足半个时辰,闫风景所乘的皮筏子又回到原来的指挥位置上。闫风景大声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