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骄阳照耀在太液湖上,水面粼粼,波光闪烁。
太液湖北湾,停泊着一艘硕大无朋的龙舟。
这艘龙舟,乃是汉成帝刘骜特命丞相张禹,指派造船工在三个月内夜以继日地赶造出来的,以便成帝同赵飞燕登舟赏光、吟诗歌舞之用。龙舟翘首企足,气势磅礴,它的造型十分灵巧。龙舟流溢着柔和的颜色和曲线,龙首恰似楼台殿阁,可谓名副其实的水上宫殿!
湖水风光美得让人如痴如醉。一阵融融的热风掠过硕大的湖面,直接扑向岸边;一池浓绿的湖水推出一片雪白的浪花,映照整个蓝天;一行轻柔的垂柳飘动一排整齐的枝条,恰似翩翩起舞。
垂柳树下,身着轻纱的赵飞燕和身穿郊游服装的汉成帝刘骜,正在伏首仔细观看这艘龙舟。成帝感慨万分地赞道:
“多有气派呀!驾舟游览水上风光才别有情趣呢!”
“是啊,这艘龙舟标志着皇家的昌盛,象征着人间的吉祥!”赵飞燕万分激动,随声赞美道。
“陛下、皇后德隆贯九州,盛誉满天下,为了汉室的繁荣昌盛,为了普天下人民的安乐幸福,日理万机,呕心沥血,理应乘坐这样的龙舟,游览一下水上风光。”站在一旁的丞相张禹,阿谀逢迎地说道。
“唉,建设汉室之社稷,保卫汉室之江山,岂能只靠朕费心操劳!这要靠文武百官、人民大众,尽心竭力,团结一致!”成帝听得出张禹在吹捧自己,当即婉言制止。
赵飞燕发觉张禹有些窘迫,便解围道:“难得张老丞相一片忠心!这么大年纪,除了用心协助陛下执理朝政外,还念念不忘组织造船工匠,给陛下造出了一艘举世非凡的龙舟,岂不也是忠君爱民、不惜呕心沥血嘛!”
“岂敢!岂敢!”张禹说着,双手撩袍跪伏于湖岸边,作揖叩拜道,“老朽在下,多谢陛下、皇后的赐教与恩典!”
“老爱卿,快快平身!”成帝说道。
“你本是我朝老臣,何必如此过谦呢?”赵飞燕劝说道。
张禹缓缓地抬起头,先是看了看赵飞燕,后又看了看成帝,那双贪婪的眼睛,恰似无神却有神,他非但没有站起身,反而故意低下头,双手拄地,将前额缓缓地触到手背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成帝对他幼年时期的这位导师,了解得一清二楚,暗想:张禹一定是因指挥造船有功,想索取报酬。于是看着张禹的脊背说道:
“张老爱卿,朕念你指挥造船尽心竭力,劳苦功高,特赐你五百两白银。”
张禹的头左右摇晃不止。
成帝与赵飞燕看到张禹的后脑勺不住地摇动,一时摸不着头脑。成帝不解地问道:“张老爱卿,你到底有何心腹之事,难以启齿呢?”
赵飞燕早就观察到,张禹是个贪心不足的老儿,对待皇上从来都是待价而沽的,这次又要抓住制造龙舟的机会,前来讨价还价,干脆先将他一军,看他搭言不搭言。
赵飞燕微笑道:“张老丞相,听人说,你购置了不少田园,前厅舆马,后庭丝竹,不亚于皇家的各位王爷。”
张禹一听赵皇后这么一说,如同针刺脊背,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立即抬起头来,像一个偷了别人东西的老头儿,磕磕巴巴说道:
“皇后,您,您可不能轻信他人的讹传,微臣家中……只,只有四百余顷耕田,相府院内,所占城,城池面积无几,前厅根,根本不能跑马,后庭也,也不能……养植竹林……”
“哈哈哈哈……”赵飞燕见张禹有些张皇失措,禁不住大笑起来,然后缓和道,“张老丞相,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笑谈,您何必当真呢?”
“张老爱卿,不知您眼下有何等为难之事,需要朕帮助解决呢?”成帝再次催问道。
“陛下,我,我……”张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面带愁容,“唉,不谈也罢!”
成帝一看张禹的举止言行,不免想到他被封相国之前的情景,为了调回女婿萧咸、册封少子张庸,也是这样假装推诿,半推半就,真是一个通晓人情世故的老臣。但又一想,张禹是自己的近臣恩师,还是应该给以关照的,于是爱抚地说道:“张老爱卿,你只管讲来!”
“老丞相,您就讲吧,万岁会给你做主的。”赵飞燕打了个圆场说。
“陛下、皇后,说来不怕见笑。”张禹着实羞愧难言,面朝茫茫湖水说道,“老朽眼看就到古稀之年,一不追名,二不逐利,只是想寻块葬地,作为身后之计。”
“哦,不知老爱卿欲想何处?”成帝问道。
赵飞燕虽然没搭腔,但是心里暗暗猜道:张禹老儿肯定要给陛下出难题。
张禹回头看看四周,放心地继续奏道:
“适有平陵旁肥牛亭地,最为合宜。”
“什么,平陵旁肥牛亭地?”成帝惊讶地问道,不情愿地说,“此地在先王昭帝陵附近,作为大臣墓地,恐怕不太适宜吧?”
张禹低头不语,暗自思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不同意,这下可就难办了。
赵飞燕听到张禹欲要索取平陵旁肥牛亭地作为他百年之后的安葬墓地,不由得怒气填胸,但是她忍了下去,毫不在意地说道:
“没关系,只要是不占先王坟墓之内的地方就行。”
成帝看了一眼赵飞燕,赵飞燕假装若无其事,继续说道:
“张老丞相,你对陛下一贯效忠,你又是陛下的恩师,陛下对你的感情胜过他人。对你的话,对你刚才提出的这个小小的请求,陛下会考虑的!”
成帝本想制止赵飞燕说下去,但听赵飞燕这么一说,觉得句句在理,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况且有“考虑”二字,丝毫没有强加之意,更觉得她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张禹听赵飞燕这么一讲,如堕云里雾里。乍一听,赵飞燕似乎通情达理,尊重他这位花甲之年的老臣,但是他深知赵飞燕善于心计,凡事不锋芒毕露,若不然她怎么能由一个普通舞女登上皇后的宝座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赵飞燕的一番言语产生怀疑。于是他以带有挽回的语气,重新奏请道:
“陛下、皇后,愚臣考虑不周,此事作罢!”
“老丞相,此言差矣,你既然有此心愿,何以收回呢?”赵飞燕似乎同情张禹。
“老爱卿!”成帝终于开了口,因为他不忍心拒绝张禹的申请,“你暂且回府,将申请葬地之事修书一封,待明日上朝时,朕帮你解决就是了。”
张禹听成帝这么一讲,心中激动不已,那双混浊的老眼蓄满混浊的热泪,心想,任凭你赵飞燕巧使机关,也顶不上陛下一句金口玉言。他又向前跪了一步,一连叩了三个响头:
“多谢陛下关怀,愚臣百年之后,也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张禹叩拜成帝、赵飞燕之后,起身回相府,修写奏书去了。
这时,一位小宦官走了过来,躬身一礼道:
“一切准备就绪,请陛下、皇后登舟一游!”
成帝请赵飞燕先行,赵飞燕哪里肯依,她深知宫中礼仪,马上上前搀扶皇上,一齐登上龙舟。
小宦官见成帝、赵飞燕均已坐好,立即通知舵手,开船启航。
龙舟缓缓地游动,像一片彩色的枫叶漂浮在水面上。
随着龙舟击水的哗啦哗啦声响,早已上船的男女乐手们开始活跃起来。先是箫管鸣音,接着便是捧笙吹竽发出悠扬动听的乐曲声,后又是钟鼓齐敲,动人心魄。这乐鼓声音,柔中有刚,刚中缠绵,使得成帝精神格外爽悦,使得赵飞燕心情激荡如水,往日那般贪歌恋舞的欢娱涌上心头。成帝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去骊山行宫观看赵飞燕载歌载舞的动人情景,双目深情地看着赵飞燕,高兴地劝说道:“飞燕,你已荣升为皇后,今日你我又首乘龙舟,观览湖景,你何不为朕唱上一曲、跳上一舞呢!”
“既然陛下下旨,臣妾焉有不从之理!”赵飞燕说罢站起身来,走至龙舟的甲板处。
乐师们已停下手中的乐器,等待赵皇后的旨意。
“诸位准备,齐奏《朝天子》。”赵飞燕扫视了一下男女乐师,命令道,“开始!”
乐手们集中精力,吹奏起手中的乐器。曲声悠扬,抒情动人。赵飞燕随着婉转悦耳的乐曲,摆动衣裙,翩翩起舞。那优美的舞姿,如嫦娥奔月,似仙女临凡,惹动成帝,心旷神怡,往日那般钟情于赵飞燕的心绪再次蔓延开来。于是,他亲执文犀簪轻击玉杯,是为节奏,为飞燕歌舞助兴提神。
天将过午,太液湖上掠过一阵疾风,岸上树木发出哗哗响声。
凉亭旁边,生长的几丛粗壮的罗汉竹,竹叶相击,发出窸窸窣窣的喧响。
飞燕舞步未停,手臂未止,只是停止了歌唱,那轻纱衣裙紧紧裹住她那柔软的身姿,显露出清晰而又优美的女性线条。她,虽然已近而立之年,看上去仍不失少女之风韵。成帝看着飞燕,简直入了迷。
舟至湖心,荡击中流。
忽然狂风降至,湖面掀起巨浪,龙舟竟然随波澜左右摇晃起来。赵飞燕身子一倾,险些落入水中。成帝一看此景,吓得魂飞魄散,甩掉手中的文犀簪,失声惊叫起来:“飞燕,飞燕,你要小心,快快抓住船身!”
“圣上,不要担心,我不会掉进湖里的!”赵飞燕毫无惧色,嘴上嚷着,两腿照常飞快地旋转,两手不停地挥舞又宽又长的衣袖,看上去好似彩色的花束在随风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