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好像是天生的,从出生那一刻,就印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那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只会像初春的藤蔓愈来愈茂盛,从脚踝向上蔓延,从皮肉向里侵入。
久而久之,附着体将被蚕食得看不清原样。
性情恶劣?
这句评价倒是挑不出错。
裴霜看着裴自铉,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遗传了我妈?”
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
裴自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就在这时,轻微的走动声传来,裴记洋从楼梯上走下来。
人都来齐了,裴霜坐到裴自铉对面的沙发上,问他:“你想怎么安排我的路?”
裴自铉反问她:“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走吗?”
裴霜:“是我在问你。”
裴自铉点了支烟:“你的成绩没有继续读书的必要,与其在学校虚度光阴,不如提前来我公司从底层做起,积累几年经验后我会把你提拔到高位。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人嫁了,王席就很不错,跟你年龄相当,能力出众。你王伯伯还跟我有生意上的往来。”
裴霜一个字都没听,只当他在放屁,她问:“裴记洋呢?你要怎么安排裴记洋?”
周霖插声道:“记洋……”
话没说完,裴霜就看过去,周霖愣是止住了话头。
“他?”裴自铉冷笑了一声,“他待在家,我会请老师一对一辅导,过了中考再说。”
——
裴记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呢?
是在她五岁那年。
她从小就沉默寡言,不喜欢讲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讲话,自顾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裴自铉曾一度以为她脑子不正常,带她去过很多次医院。三番五次无果后,裴自铉就懒得管她了。
那时还不是住在这个别墅,是在一个小区里的大平层。
裴自铉很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裴霜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保姆阿姨在一起。大平层也很大,每次夜深人静时都有股寂寥感,还透着死寂,安静得不行。她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很久才能睡着。
童话故事书上说,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圆润光滑的、亮闪闪的,是种很贵的东西,能换很多钱。
她奢求过裴自铉的陪伴,想着,哭出来,眼泪变成珍珠,去换好多钱,裴自铉就不会这么忙,就有时间回家。
但是她哭不出来。
她后知后觉想,哭不出来很正常,因为她不是美人鱼。
逐渐的,她习惯了等待,很多东西难以得到,只有等待才能获得一丝机会。
可是后来,她等来了裴自铉带着周霖回家。
裴自铉说:“裴霜,这是周阿姨。”
家里的保姆也是叫阿姨,她以为这个阿姨也是这样的,可是后来她发现不太一样。保姆阿姨不会像周阿姨一样住在家里,更不会跟裴自铉睡在一起。
她曾亲眼看着俩人身体交叠,看不懂,只是站在未合拢的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跟周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后来回想,才明白那是惊慌失措。
后来,周阿姨的肚子大了起来。
再后来,家里出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
裴自铉又说:“裴霜,这是弟弟。”
弟弟叫裴记洋。
这个家莫名其妙的组成了。
裴记洋小时候很喜欢粘着她,大抵是因为只有她无时无刻在家。
他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姐姐,裴霜喜欢他叫姐姐,这让她有一种难言的归属感,她会觉得自己在被需要,而不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都无人在意。
以至于往后的关系紧绷直至破裂,裴霜都没纠正过他的称呼。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裴记洋三岁的时候。
七月的江城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腾升,空气扭曲。俩人在院子里玩,热得都出了汗,裴记洋摇摇晃晃走过来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的:“姐、姐姐,热。”
“热就进屋。”
裴记洋摇头拒绝,说要晒太阳,说要长高。
于是就没进屋,待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玩土。
真的很热,裴霜暗自在心里吐槽,觉得弟弟脑子有病,都快晒化了还想着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