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定的这家酒店处在繁华地段,窗帘半拉,裴霜站在落地窗前,夜景广阔,似乎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错综复杂的立交桥像流动的河流,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璀璨绚烂,车辆在穿梭,声音在消亡。
二十八楼。
风裹挟着寒意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往下看时,失重感与兴奋感并存,像是有无数藤曼向上疯长,精准地缠绕注定的人,直直将其往下拽。
盯着看了一会,裴霜冷着脸大力关上落地窗,动作太快太重,以至于忽略了右手的伤,垂在身侧的手臂在细微颤抖,她也无意识蹙起眉。
透过玻璃依旧可以看清都市繁华,外边的灯有千盏万盏,属于千家万户,在这万千灯火中,她突然意识到,她只是观望者,她没有归处。
——
隔天一早裴霜就出酒店去了诊所。
诊所医生一打开门就见外边坐着一个人,他下意识抬手看手表,早上七点四十三,天色还早,远方朝阳的光线柔和,街道也还算静谧。
病情实在严重的都会选择去大医院,反之,不算严重的也不差这一会儿,简而言之,这么早就候在外边的病人并不常见。
医生的目光狐疑地看了她一圈,肉眼没发现什么,侧身让她进来:“什么问题?”
裴霜在他对面坐下,脱掉外套后,利落地撩起袖子。
医生正弯腰给电脑开机,直起身时,余光瞥见她的手臂,不自觉吸了口凉气。细长的手臂上有大面积淤青,红中透黑,黑中透紫,也许是肤色过于冷白,简直触目惊心。
像是被打的,又像是被东西砸的。
他看着裴霜,估摸着她的年龄,裴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道:“不是家暴。”
“……”
“手能屈吗?能屈的幅度是多少?”
裴霜演示了一下:“幅度不大,大概三十度。”
医生又问了几个细节,叹了口气:“晚上疼得睡不着吧?”这个淤青看着像是昨天的,她还一大早跑到诊所等着。
裴霜:“还好。”
医生开了几个跌打损伤、活血散瘀的药,又道:“如果疼得厉害,建议去大医院拍个片,别是骨裂什么的。”
裴霜说了谢谢,拎起药就出了诊所。
医生猜得半对半错,她昨晚是没睡着,却不是因为手疼。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的痛觉神经弱到不刻意去想就察觉不到的程度,初中时跟人打架她不会疼,高中体育训练摔进塑胶跑道也不会疼,被人用啤酒瓶砸了手臂、医生用镊子取出玻璃碎渣、缝合二十多针她也不会疼。
手臂淤青似乎也没有多痛,只是会感觉行动迟钝。
唯一能察觉到的是气胸发作,创伤性气胸,长针仿佛刺透整个胸腔,将她牢牢的钉在地上,喘息都难。
她不喜欢黑色。
所以不喜欢黑夜。
睡不着时能把人折磨疯,睡着了就深陷梦魇、身陷囹圄。
所以她在落地窗前坐了一宿,看灯火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