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之章—否,少女不徐(中)

世界人 柏洲鲤 6520 字 1个月前

(四)

囿于时间的限制,任何一段历史都不具有时效性,历史也没有什么必然性,也不真实。如果都是借口,那么留给人类的只有无耻。

——节选《疯子的演说》

“不能降价,一定不能降价,那样之前买过的顾客肯定不买账。”董事会上,一个男人说。

“换一种方式,把那些积压货换个包装,贬低价值,然后降价。”伊安说。

其余人各自讨论一会儿,最终,大多数人表示同意这个做法。

会议散场后,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找到了她。“安德切尔小姐,为什么您要在这家公司都在涨价的时候选择把一些商品进行特价梳理?换包装不是让成本变得更大了吗?那些商品根本就赚不到多少钱。”

“我觉得我们可以改变一下营销策略,在日常生活中都会用到的产品降低价格,一些贵族玩意儿可以搞成奢侈品什么的,毕竟他们就喜欢那些。”

“可是这样利润就低很多了,像其他商家一样不好吗?”

伊安觉得这个老头可太和蔼了,微笑着说:“劳顿先生,我们的消费者百分之八九十不都是那些工人吗?但我们是卖东西的,又不能提高劳动者的支付能力,降价是最好的选择。

往长远处看,买我们东西的人越多,买其他公司的产品不就少了。”

劳顿沉思了一会儿,“小姐,您不要太恨安德切尔先生。”

“不会的,我不恨她。

我希望在您知道一切之后,也不会恨他,但是又太难了,没有人会原谅他的。”劳顿脸上神色异样。

“我努力。”

伊安走的远了,她在想,到底是什么事会使她愤怒到极点呢?

————

我躺在陪床上,偶尔看一看有些精神失常的姐姐。

或许是我无所事事太久了,站在病房门口观望的人都走了

我悠哉悠哉的晃到她身边,凑近耳朵,轻轻说:“你没有病,对吗?”

意料之中的毫无反应,我身子一仰,躺到她的腿上,能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让我想想,林小姐和妹妹相差了十五、十六岁,那么说你的妈妈算是高龄产妇了,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呢?”

“我总感觉妈妈似乎已经死去,相当一段时间了,至少大于15年,你觉得呢?是难产死的吗?”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试探她。

林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在外面的人冲进来之前,我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你认为什么样的事才是错误的?”

没有人关心我,我几乎是被丢出来的。守在病房门,莱奥娜走过来:“姐姐,你的脖子都被掐的尽是红印了。”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们先不要在这里停留了,对了,你在这生活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朋友吗?”

“有啊有啊,马其拉太太以及她的三岁的小宝宝,我经常去找她们玩呢。”

“有孩子啊,是最近才来疯人院的吗?”我很疑惑。

“当然不是啊,她来很久了,也有六年了。”莱奥娜揉了揉怀里的阿弥斯。

她带着我去到了马西拉太太的病房里,病床上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在织些什么。

“小莱奥娜,你今天带了朋友来吗?”女人面带微笑,莱奥娜也笑笑,带着阿弥斯去照顾孩子了。

“说起来有些不礼貌,但是我看您的神态实在谈不上是个疯子。”我找个板凳坐到床边。

“我也觉得我不是,一开始我家里人说我是个疯子,把我关到这里来,随后杀死了我的丈夫,吞并了所有的财产,因为哥哥之前的企业破产了。”

她说的很轻松,“三年,我在这里忍受了三年,在某天夜晚,一个医生喝醉后强暴了我。在我多次呼救,反抗无果的情况下,我拿起掉落的砖头,砸了过去,他死了,我又被抓回来了,几个月后,我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没有人站在你这边吗?”

“谁会在乎除自己以外的人的死活?”

她看向窗户,那里和我的房间里的一样。

“可是我们知道,残疾人联合起来为残疾人发声,妇女联合起来为妇女发声,流浪汉联合起来为流浪汉发声。任何觉得自己深陷痛苦的人,都可以联合同伴为同类们争取。

可是我的希望却是残疾人联合起来为妇女发声,妇女联合起来为流浪汉发声,流浪汉联合起来为残疾人发声,但这之间的环节太脆弱了,但凡是微小到不足以计量的改变,都会使它全盘崩溃,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我觉得可能纵使人与人之间是有隔膜的,我希望那隔膜只是人的肉体,人的认识,人的性格那么些主观的东西,因为我们在区别这个的时候,所站的高度是相同的,而不是本来就没有,却被空编造出来的所谓的阶级,成为困住我们的荆棘。

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狂妄自负,我们生而平等,这是在灵魂上的。”

“我所期望的世界是如何的?它在太遥远的未来。”她变沉默了。

“好像世界的前进与后退却掌握在那些哲学家、思想家手里,而有思想的人要么被压制,说是疯子,要么被宽慰,说是超前。

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谁又能像强权者一样,只用打碎玻璃就可以让人乖乖听人讲话呢。

政治家乐于以美好的愿景控制别人,如果无法在思想上进行大的改变,政治家只会把责任推给时间,时间带着责任走向虚无。

思想家与哲学家都是阴谋论者,人心太容易向背了,希望是最容易击溃敌人的武器,不管它被用在谁的身上。”我说。

我不想说些什么了,随着她一起盯着窗户冥想了一会儿后,我提出要看看她的孩子。“在儿童还不懂什么的时段中,什么都不懂才是最不令人讨厌的。”

可爱的孩子极其安静,两只小手握着莱奥娜的食指,脸颊红扑扑的,我回到原位,小声地说:“她生病了,太太。”

“我知道,但是却指望谁去救她?你认为精神病院的医生们是医生吗?我连生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获得任何帮助。”她似乎毫不在乎,“现在唯一的希望有两个,向上帝祈祷,或者让她自己痊愈。”

“这两个不都应该算作奇迹吗?”我面无表情,“会有奇迹的,奇迹是有代价的。”马其拉太太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不会有奇迹的。”

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奇迹,或许单单望文生义来作解释也不无道理,我知道人们大概会在绝望的时候寻求奇迹,所以爱、死亡和痛苦都是奇迹。

向死而生的爱,无意蔓延的死亡和流下眼泪的痛苦。

至于自由,那不是具象的东西。

“并没有到达无力回天的那种地步,我起身离开,如果我见到了伊安小姐,那么,她会带来奇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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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五十五岁,还没有到退休,或者说该颓废的年纪,但他终日坐在沙发上,或者抽烟,或者喝咖啡,紧绷的脸上保留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