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们都回到了家。
(三)
回去的时候稍稍起了些风,缇拉卡的手里提着很多东西,而我怀里抱着一袋苹果。
房子旁边有一棵小松树,或许它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
我没有闻到死亡的气息。
“我们回来了。”缇拉卡用手肘推开门。
屋子里暖暖的,时不时有木头被烧炸的声音传出来。
“欢迎回家~”婆婆咯咯地笑着,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外面又刮起了风,吹得我的围巾乱飞。
“快进来啊,门口多冷啊。”娜塔莎婆婆招呼着,看样子精神还不错,不过这个年纪的老人说话不抖已经很厉害了。
“我买了好多东西呢!”
“我也是!”我高高地举起一只手,然而装苹果的袋子摔落在地上,苹果滚到四周,红色很是扎眼,最鲜亮的滚到了婆婆脚边。
她没有捡。
也许每个人身体里的能量都是有限的,我们做一些事情就会消耗能量,比如说,活着;婆婆不知道做什么事会额外消耗能量,但她现在什么都不做。
缇拉卡连忙捡起来,放回牛皮纸袋里,拍了一下我的头:“你怎么不好好的拿着呢……”
行将就木……
婆婆确实干枯得像一堆枯木,枯木逢春,春天呢,她在哪儿?
安乐椅一摇一摇的,“该睡觉了,卡塔琳娜。”似乎记住我的名字也需要消耗能量,不过我确信她没有睁开眼睛,不然怎么都不转向我。
缇拉卡将我拉走,我看见她的身体融入椅子,融入黑暗。
————
婆婆又多活了两个月,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这对缇拉卡来说似乎似乎有特殊的意义,或许她认为,过了圣诞节就是春天了。
“好烫,好烫,好烫,烫!烫!”缇拉卡将烤盘放在桌子,然后用手捏住我的耳朵降温。
“烫感会转移吗?”我仰起头问她。
“热量当然会转移一部分到你身上啊。”她笑嘻嘻的。
“不,”我将头回归正常视线,“是在你自己体内的转移。”
“诶?”
“刚刚烫的是你的手,为什么要不停倒换脚呢?”
“你个小鬼……”她又开始捏我的脸了。
婆婆微笑着看着我们俩,难道真的不是因为,发出声音会消耗太多能量吗?
缇拉卡烤了豆子,我得夸赞一下。
我们一起扫了屋前的雪,顺带装饰了一下松树,邮箱里倒还是空空如也。
“这地方太偏了,现在天气又不好,很少有邮递员送信吧。”缇拉卡将蜘蛛网扫落,该说不说,这动物真坚强。
我们还把婆婆推到门口晒太阳,不过下午倒是突然下起了雨,缇拉卡慢慢吞吞地被淋到了,裹着毯子坐在壁炉旁,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缇拉卡,去睡觉啦。”我扯着她的毛毯。
“不要啊,”她裹得更严实了,“今天我陪婆婆一起睡。”
婆婆笑了笑,“去…睡觉…”刚才嬉闹的氛围全都没了,缇拉卡站起来,留下一句“晚安”,甚至头也不回。
“啊,对了。”我挑出一个我认为的,最大的,最红的苹果放在她的腿上,“娜塔莎婆婆,平安夜快乐,晚安。”
————
想必是快到春天了,不然阳光也不会那么晴朗,我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或许我在这里待的够久了,虽然和缇拉卡在一起很开心,但我总要去追寻我想要的答案。
“嘿,在那干嘛呢。”缇拉卡正在给婆婆擦脸。
“我在……”我把脸埋在臂弯里,轻声地说,“计划着我的旅行。”
“你要走了吗?”她很是平静。“是啊。”缇拉卡不再说话。
如果婆婆去世的话,给缇拉卡带来的不只是难过而已,会有迷茫,会有害怕。
倒不是说怕死什么的,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是在为别人而活着,婆婆在这就照顾婆婆,如果我不离开可能会继续照顾我,然后再像婆婆一样。
她只是很孤独而已,然而成长的过程不就是适应孤独吗,或许没了我她能够遇见更多的人,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就一直找事做,她或许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可真是太可悲了,她和婆婆就是一个闭环,互相期望,然后遇到了我分担了在婆婆身上的期望。
“缇拉卡……”我突然转过头问她,“你喜欢什么东西,或者喜欢做什么事情呢?”
她停下擦桌子的手,思考了一会,说:“不知道,不过……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她轻呵了两声,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想做的事情,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呢,那我呢。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缇拉卡一定是觉得,只要把离别说得很轻,她就不会悲伤。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说:“明天吧。”“好,我给你收拾些东西。”
说罢她走进了屋里,我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
“卡…塔…琳娜,你要走了吗。”娜塔莎婆婆缓慢地说着话。
“是啊,”我仰在地板上,“你要挽留我吗?”
“那我…就提前对你说…再见吧,或许我会…撒谎。”娜塔莎婆婆没有回答我的玩笑话,倒是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我默默地看向门外。
“喏,给你的。”缇拉卡从里屋走出来,递给我一个斜挎包,“这里面放了些钱,还有一些吃的,围巾和那个像毯子一样的破布,我给你补了一下,也放进去了。”
诶,难道我又忘了告诉她,我讨厌围巾吗。
“你可别太想我,想我了就写信,地址你也知道。”缇拉卡又在捏我的脸。
“嘻嘻,”我笑了笑,“会的。”不知道是在回答第一句还是第二句。
如果真的要离开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一个悄无声息的晚上,我讨厌那所谓的离别形式。
离别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是缇拉卡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