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现状之后,夏油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看向月见里千绘的眼神很奇怪。
他几度欲言又止又说不出话来,月见里千绘问,他也是一副很纠结的表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月见里千绘不耐烦,“赶紧的。”
夏油杰目光移开:“不,没什么……”
她好意提醒:“你不要忘记了,我能读取契约灵魂的记忆。”
夏油杰苦笑:“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占据了,是个人都会愤怒。
夏油杰人虽然死了,但是他的灵魂作为月见里千绘给过契约的存在,可以安然地继续留存于世间。
但即便如此,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现在还得在月见里千绘的手下卑微讨生活,按理说不该再关注咒术界的事情。
但是。
那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好好入土不好吗?
有什么错吗?
可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说夏油杰这个人脑子有点过于一根筋,走了弯路当了诅咒师,但是他在其他方面还是很聪明的。
就比如说——
那个诅咒师连五条悟的举动都可以监视,还不被对方的六眼发现,这就足以说明,对方是他没有办法对付的存在。
更别说对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之后,还和那些能思考,在咒灵之中也是更高级存在的咒灵有合作。
他知道此刻能求的只有月见里千绘。
但是她真的会愿意帮这个忙吗?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月见里千绘笑起来,“早说就好了,那搬来就是你的身体,我还是乐意的。”
夏油杰警觉:“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唔……”对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她的语气一样轻飘飘,而是骤然间沉了下来,那双一直充盈着鎏金的眼睛,也变得无比锐利,还相当罕见地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语调轻轻,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那个占据了你身体的杂碎和我有点宿怨,死几次都不为过。”
看着她的样子,夏油杰背后一凉。
明明是多年诅咒师,却莫名被月见里千绘的样子给惊骇了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月见里千绘的目光朝着阳台上的玫瑰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了里梅制作的点心。
夏油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明白了。
——某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价值太低,总要去做一点有用的事情。
他心情愉悦地笑了出来。
*
几天后,晴又开始例行作妖。
他先是例行委屈了一下伏黑甚尔霸道的抢夺阳光行为,对月见里千绘告状,说自己的小玫瑰已经没有了最棒的太阳。
然后又阴阳了一下自己那有着喂血之恩的半个老父亲,说他接任务的次数又少了,一点也不勤奋。
再明里暗里嘲讽夏油杰是个“靠着千绘才能活下来的弱者”。
至于里梅?
他因为极好的厨艺,几乎是独立于“价值”之外的地位,谁也不能撼动,因此晴没有自讨这个没趣。
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以前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家伙们,此刻都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有一样。
伏黑甚尔拿出咒具。
“蹭——”
一瞬间,咒具擦着晴的长发,直直戳进身后的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咒灵慢慢回头,只见那把咒具和墙壁相接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一寸一寸的裂痕。
死亡有多近呢?
那一瞬间,晴感觉模拟出来的人类心跳都停止了。
再看看缓慢落在地上的发丝,晴歪了歪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柔顺的长发被对方削掉了一大截……
这是一个警告。
他看向伏黑甚尔,男人的眼神漫不经心,往这里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豁然转头,开始哭诉:“千绘……千绘姐姐!伏黑甚尔想要杀我!”
他过于难过,甚至没有注意到,往日里总是强行忍耐自己挑衅,但总是会愤怒的夏油杰,今天看他的眼神居然出奇的平静。
就连两面宿傩都说了一句:“蠢货。”
然后移开了眼睛。
晴根本就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见里千绘安抚他:“没事没事,不就是头发吗?总归会长出来的。”
晴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可是他差点就把我杀掉了!”
月见里千绘笑容未变:“是吗?那晴你可真是弱啊。连甚尔的一击都能把你祓除。”
咒灵敏锐的直觉狂拉警报,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卖惨的点,于是转而说起了自己的头发:“那一头长发,是我特意留的!”
“能和千绘姐姐留一样的长发,我可是特别喜欢呢!”
月见里千绘却说:“是吗?我好像没有说过,我不喜欢这样?”
晴一呆。
他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和姐姐一样的不好吗?”
她不是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吗?
“但是……”她轻声,“既然你把性别定义为男性,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恶心比较好。”
咒灵没有性别,
但是有一些咒灵会自己选择以男性还是女性的形象出现。
一个把自身定义为男性的咒灵,留这和主人一样的长发,还总是喜欢演一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把戏,偏偏自己的价值最低,却还要总是得罪强者。
他的仰仗是什么?
她吗?
她可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晴根本就没有小时候那么识时务和讨人喜欢了。
大概是因为咒灵的劣根性,他从执念中诞生,总归会染上偏执者的性格,这无可厚非,在所难免。
晴抬起头,窥见她带着凉薄笑意的眼睛,终于从中想起一件事情来。
自己那么多次的讨巧卖乖,她好像……从来没有为之动容过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了半天。
哦,是从他长大以后,两面宿傩的实力随着逐渐吸收的那根手指恢复了一点点,已经可以顺畅地用出反转术式的时候。
当时的月见里千绘站在两面宿傩的面前,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对那个满脸咒纹的,他的半个父亲说:“你的价值更高了,恭喜。”
“千绘姐姐要赶我走吗?”他恍恍惚惚。
“不。”月见里千绘捧起他的脸,让他几乎溺死在这一片难得的温柔里,“想要得到我的青睐当然可以,不就是提升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