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荒唐的帝王

李仲言满意而去,不久之后,武昭果然坐实了与李程同谋谋害李逢吉的罪名。

这件事情如果继续下去,武昭的案子势必会牵连到李程和裴度,不光裴度进京的态势将会宣告破产,裴度自己恐怕也是自身难保。要知道,自武元衡遇刺之后,刺杀宰相已经成了大唐政界的一块禁区,再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管牵连程度如何,都会受到千万人的唾骂。

然而天子李湛却偏偏不信这番证供,他刨根究底也要查出真相。仔细一查,这个案子到处都存在的漏洞便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茅汇的虚假证词,李仲言的威逼利诱,甚至向武昭透露出李逢吉阻挠其加官的口风,都是有人蓄意所为。为此,天子龙颜震怒,将武昭杖杀之后,严厉处罚了其余涉案人员。李仲言被流放象州,茅汇被流放崖州。

而在调查这件案子的过程中,天子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关于裴度的调查结果。这次调查针对裴度的方方面面,一开始由李逢吉主推,希望能找到裴度的污点,好将其整到永世不得翻身。但纵然如此严密的调查,都没能找到裴度有一星半点不轨之举的证据。

由此可见,裴度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忠臣啊!不仅是李湛本人,连其他所有知情的士大夫们,都不由得对裴度又增添了一分敬意。

宝历二年(公元826年)正月,裴度抵达长安,得到了李湛隆重优厚的礼遇。数日后,李湛命裴度主持政事。

李逢吉也因此被李湛看透了,此后便被晾在了一边。不久之后李逢吉被外放到山南东道担任节度使,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朝廷的中枢。此时李逢吉一党中另一位干将牛僧孺为了明哲保身,辞去了相位。朝中只剩下兵部侍郎李宗闵还留在朝廷,等待着他们新的机会。

干脆利落地处理了武昭事件,只有十六岁的李湛显示出了越来越成熟的政治能力。

后世大多将李湛视为一个荒淫的帝王,对他的评价甚至比他的父亲穆宗还要低。史官们鄙夷李湛在位时期种种荒唐的爱好,批评他耽于玩乐,不爱理政。如果李湛听说自己的风评,也许会很委屈,因为他一没有做祸国殃民之事,二没有以暴虐凌驾朝臣,三没有耽误国家大政方针的推行,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偶尔有些小毛病,上朝喜欢迟到,日常闲暇娱乐花样百出,这对于任何一个京中世家少年来说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可惜他是天子,是百姓眼中的圣人,而天子是不可以犯错的,任何一点癖好,都是朝臣们眼中不可原谅的污点。

他是一个体育赛事的深度爱好者,喜欢到鱼藻宫观龙舟竞渡,喜欢到飞龙院打马球,喜欢到鞠场踢蹴鞠,喜欢到禁苑中打猎。他还喜欢举办集体运动会,组织宦官、宫人们比赛马球、摔跤、散打、搏击、杂戏,然后给他们颁奖。数场体育盛会在李湛的创意下搞得花样百出,甚至增设了“趣味运动会”项目,让左右神策军士卒,还有宫人、教坊、内园分成若干组,骑着驴打马球,场面滑稽,引得宫人们笑声连连。

他精力充沛,自创了“射风流箭”这一娱乐活动。制作一枝纸箭,里面包裹着麝香或龙涎香之类的香粉,然后请妃嫔、宫女们站在一起。李湛弯弓搭箭,一箭射出。中箭的女子因而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但不会有任何疼痛感,然后被李湛抱过来就地宠幸。李湛继承了李唐皇室血统中强大的繁殖基因,花式既多,命中率也高,十六七岁时便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成了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而李湛最热爱的娱乐项目,则是一种名叫“打夜狐”的游戏。半夜在宫中放出一只大活狐狸,然后自己带着宫里的人,就像狩猎一样,在整个皇宫里猎捕这只野狐。每每到了夜晚,大明宫中都喧嚣遍地,那就是李湛带领手下们纵马追逐野狐的声音。

十六岁的男孩,总是这么青春勃发,散布着满地的荷尔蒙气息。可李湛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大唐的天子,必须要在自己最为叛逆的青春期成熟起来,担负起一国之君的重任。处理武昭案,提拔裴度,外放李逢吉,就是他漂亮的一战,在风云多变的唐廷政局中,李湛在娱乐之余慢慢地学习着帝王之术,学习着如何驾驭朝臣和藩镇。

得益于从德宗开始形成的宦官掌兵之制,如今朝廷核心军事决策机构由宦官担任的枢密使坐镇,京畿的神策军都由宦官担任的神策中尉控制,天下藩镇也都设有宦官担任的监军,天子可以通过自己宫中的仆人保证军队不被别的权臣掌握。但李湛也意识到,宦官掌兵,意味着同时还要保证宦官忠于自己。而李逢吉的行为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与枢密使王守澄走得太近了。他不是不能容忍宰相结交宦官,而是不允许宰相与宦官连为一体,对皇权造成威胁。所以李湛果断地重用裴度,放弃了李逢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