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鲜血与煤炭19

同一片土地 橙子哥呀 3730 字 3个月前

尖刺的阳光冲击着我们的意念,那天太热了,汗水黏糊糊粘在我身上,等到我们昏昏欲睡,眼睛越来越小,只有妈妈好像越来越有精神,奶奶说要去屋里等,妈妈不肯,我也死死的陪在妈妈身边,微弱的脑袋躺在她的怀里,只想着爸爸一进院子,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们,我也第一眼就能见到爸爸,反正今天我就有爸爸了,热点就热点吧,我不管怎样当然要陪在妈妈身边。我尖锐的眼睛已经被阳光折煞许多,我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余光里妈妈直接站了起来,抬头看到他们回来了,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又叫了一声,然后门口传来脚步声,我们都以为爸爸回来了,准备站起来迎接,可弄了半天才看到姑姑笑着从门口进来,然后又加入了我们的等待大军。

二蛋对周围的一切声响都熟视无睹,直到李浩青在楼道喊着他的名字,他其实已经睁着眼睛等了一晚上,当第一缕晨光在黑暗的牢笼撕裂一道尖口,他发愣的神经敏锐的感受到细微的变化,僵硬的脖颈朝窗户那边转了转,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白色泛黄然后泛红的阳光就逐渐顺着那道口子往外渗,旁边的呼噜声仍然轰轰作响,但这并不影响二蛋的心情,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让身体正对着窗口,阳光透过栏杆的阴影直射在二蛋的身上,温暖也随之而来,他闭上眼睛欣赏着日出,热情洋溢的橙黄色光芒将他整个人团团包围,胸腔中沉闷的空气一吐为快,细微的毛孔在阳光的照耀下盛开,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等到他在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窗户外面冒出大半,明明是早晨的太阳,却染红了大半片天,云层的缝隙中也透射出万丈光芒,相比起那天的黄昏来说,他更喜欢这样的日出,是的,白天来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已经让他忘记这样自由的滋味,心里甚至有些害怕,六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完完全全适应了这里,从一开始挨欺负的新人,到现在饭菜床铺都有人帮忙整理,可二蛋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挣扎出去,六年的时间他也目送了太多人走进来走出去,今天终于轮到他了,一想到今天就要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像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只不过无论那团火焰烧的多么猛烈,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洗脸刷牙,吃早饭,和所有人点头打招呼,只是旁人的眼神都冲着他微笑,甚至拍着他的肩膀,沉重的手铐轻轻脱离手腕,那身早已经磨惯了的囚服也仍在角落,队长跟他谈心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如今他终于要从这里走出去,他知道此时门窗里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因为曾经他的双眼也同样隐匿其中,这回该轮到他了。

那扇铁门又一次在他面前打开,猴小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隔着老远便冲着这边招手,然后朝着他跑过来,哥哥还是像从前那般干瘦,但浑身充满力量,咧开嘴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

“哥。”

“走,咱回家。”

猴小把二蛋手上那个包夺在手里,然后把他带进车里,他们的见面并没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一切都有条不紊,猴小拿了吃的还有衣服丢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虽然二蛋心里不愿意,但还是听了猴小的话,全身上下在车里脱了个精光,旧衣服顺着车窗户扔到路两旁,冷风吹的浑身哆嗦着,然后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把胸前的那张相片重新放在兜里,二蛋只问了一句家里的情况,然后就再没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悔恨的滋味又一次熟悉的在身上翻腾起来,猴小只顾自顾自的一边开车然后一边说着这几年的发展,二蛋安静的听着然后看着,外面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好奇,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回来了,过往的记忆随着家乡的土地重叠在一起,他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甚至有些害怕,快到家的时候心脏紧张的砰砰跳了起来。

我本来非常激动,也热情盼着爸爸回来,可他真正站在院子里,我又哑火了,甚至不敢抬头,我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陌生的面孔让我本能的害怕,奶奶说:“快叫爸!”妈妈呆在那里,我下意识的躲在她的身后,可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比我还要认生,羞涩的说不出来话,眼睛转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一下掉了下去,膝盖撞得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吓坏了,那双手死死的拽着妈妈衣角,手心慢慢的沁出一层汗,是奶奶先哭的,然后呜咽的喊着:“儿啊,我的儿!”两条不灵惯的双腿,走在他身前,用那张瘦小,但是起着老茧并且干巴巴的手,使劲摸他的脸,我想那一定很疼,我清楚的尝过那滋味,果不其然,男人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已经闪亮的在眼眶里晃荡。妈妈的身子动了动,奶奶把他拉了起来,妈妈的手也利落的把我拽了出来。

“叫爸。”

妈妈的样子使我害怕,我怯生生的喊了一声,那双本来止住眼泪的双眼,又哭了,我想爸爸可真奇怪,比我还容易哭,可他走到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怕,只轻轻的一下,就把我从地面抱了起来,力气可真大,吓得我喊了一声,可马上就安静了,他笑的是如此的真切,家里人早都已经抱不动我,他随意一只手就把我贴在他怀里,我喜欢这种感觉,可味道却很怪,汗味中甚至带着有些腐朽的臭味,完全不同于妈妈的味道,我很抗拒的把头转过去,却看到妈妈竟然也哭了,我着急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哭的,一直躲在她身后,竟然没注意到,可她怎么哭了呢?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我喊不出来话,我是没见过妈妈哭的,她一直很凶,说一不二,我对她总是又爱又怕,可是我却神奇看到,当那只有力的手,把她也搂进怀里,连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我看不到脸,只听到声音,轻一声又重一声,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刚进门的陌生劲,反而充满了力量,与妈妈细弱的声音掉了个个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站着了,回屋吧。”

“走!回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