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亲王们都是皇位潜在的继承者,比如韩王李元嘉、越王李贞,作为新皇帝李显的叔祖、伯父,都还处于年富力强的壮年,说他们没有野心,那绝对是瞎话。如今新皇帝刚刚登位,要是亲王们有什么异动,把他们造滕王阁的这种动员力量用在拥兵谋逆上,那就极有可能产生新一轮的动乱。
十二月十一日这个吉利的甲子日,新皇李显即位,尊天后为太后,朝中大事都由武太后决定。武太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亲王们加封官阶,以此稳住这些宗室大佬们:韩王李元嘉为太尉,将他捧上了正一品的三公级别(唐廷的宰相一般是正三品的侍中、中书令);滕王李元婴为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与三公同级;鲁王李灵夔为太子太师,越王李贞为太子太傅,纪王李慎为太子太保,也都是从一品的高官。
给宗室的这些甜头,是用另一些东西换的。宗室们被加封之后,相应地被要求暂时不得来东都吊丧,全部都原地就任。就这样,杜绝他们一切逼宫夺位的可能。
而新皇治下的宰相班子也迅速地组建了起来,刘仁轨担任左仆射,负责坐镇京师长安,稳住那里的局势;原来主管中书省的宰相郭正一,因为关键时刻支持的态度不坚决,马上转到国子监(朝廷最高学府)当校长去,中书令由侍中裴炎兼任。至此,托孤大臣裴炎全面掌管了朝廷中枢,在随后接任侍中的刘景先的协助下,维持着政事堂的运行。
另一边,武太后派出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四位心腹干将,前往帝国的四大军区,也就是分别设置了大都督府的太原、成都、荆州、扬州四个地方,与大都督府的现任官员一起驻守。与其说是一起驻守,不如说是派王果、令狐智通等人把这四大都督府控制起来,进而控制各个地方军区的军事力量。
有了这几步棋,武太后和新皇帝、新政权才算是真正稳定住了局面。这连续的几项举措干脆利落,一张一弛,将武太后多年来在协助先帝治国理政当中积累的政治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
惊险的十二月终于平安过去了,可喜的是,天下各地平静一如往常。第二年(公元684年)的新年,新皇李显下诏改元嗣圣。这个年号取得非常应景,如今新皇帝有托孤大臣裴炎的辅佐,又有太后在后面把持大局,眼看就可以让大唐接续高宗的时代,开启下一段辉煌岁月了。
但是,权力的游戏没有一帆风顺的,每当局面看起来可以稳定下来的时候,总会有黑天鹅、灰犀牛、幺蛾子之类的事情出现。
新皇帝李显,就是那个黑天鹅、灰犀牛、幺蛾子。
他长得像太宗皇帝李世民,这事儿是得到大师明崇俨认可的。武太后曾是太宗皇帝的女人,却没有得到太宗的青睐,这不仅给武后带来挫败感,也多半让太宗皇帝成了武后心中隐藏的心结。
所以,几个儿子里,武后尤其宠爱她第三个儿子,当李显继李贤之后成了太子,她便一力扶持,支持李显登位。
李显有着与李世民相似的容貌,也继承了李世民血脉相连的雄心。但有一点李显更像他爸李治一些——他们都一样地鸡贼、城府深、善于借力打力。
当初他和哥哥李贤分别还是英王和沛王时,才华横溢的才子王勃写出了《檄英王鸡》文,李显便设法把这件事情捅到了父皇那里,果不其然触怒了高宗李治,干干脆脆地断绝了那个绝代才子的仕途,同时也翦除了李贤的一个臂膀。如此看来,如果他知道自己死后竟然被史官、家塑造为一个昏庸无能的冤大头,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要知道这个太子之位,是李显和他老婆韦氏一步步争取过来的。之前关于废太子李贤难堪大任之类的传言,韦氏和他没少添油加醋。这一点他比自己的伯父李泰要高明一些——同样是给现任太子泼脏水,李泰当时就被太宗李世民发觉了;而李显就做得天衣无缝,而且还成功将太子李贤逼得心理崩溃,开始走向囤积军械、准备谋逆的不归路。
而且李显和他爸都是“妻控”,对老婆都有强烈的依赖,甚至于有时候看上去有些惧内。刚好他的妻子韦氏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李显登上皇位后不久就封韦氏为皇后,新皇和新后配合得亲密无间,一如当初的天皇和天后一般。
坐在皇位上的李显,觉得浑身不自在,在外朝有裴炎为首的宰相们掌握大权,在后宫则有亲妈在遥控,李显还处在见习期,很多军国大事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从高祖李渊到现任皇帝李显,对权力的欲望代代相传,仿佛烙在家族的遗传基因里。李显不想看到大权旁落于裴炎等人,于是他很自然地做出了对应的决定:依靠妻族的力量。韦皇后出身京兆韦氏,是著名的郡姓,关中头号士族,历来根基深厚,人脉广阔,李显可以依靠韦皇后一族的力量,逐渐提升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好与裴炎,乃至裴炎背后的武后抗衡。于是他下令将韦皇后的父亲,正担任普州参军的国丈韦玄贞,提升为豫州刺史。
朝中与韦皇后同宗的还有散骑常侍韦弘敏,也被李显提拔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了宰相班子。
国丈担任豫州刺史还不到一个月,李显又要将他提拔为侍中,统领门下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