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一万,无边无岸,在这一万多人里,密集的军旗主要集中行进队列最前,这是卢盛等的队伍,内里夹杂着带路的何名标的数百手下。
后面的队伍中,大小每队人里只有一两杆标着首领姓氏的角旗、方旗。
但除了与花二白部相邻的黄蜡黎、蔡三山两股峰山义军,旗帜稍多点外,余者莫不如是。
花二白骑马行进途中,与其他的部队相较,他这上千部人的队伍算是较为另类,这花二白的一些兵卒则是边前进、口中边直念念有词——“唯皇上帝独一真神”之类的。
内中长发兵卒的不怎么念,倒是些短发的在反复背诵。
频频惹的附近其他队伍中人侧目而视,一旁有几个其他队伍中好事的,边行进边悄问旁边这内一花部短发男子,口里絮絮叨叨背的什么。
那被问短发男子当即停了默背,口里在行进中解释道:“我们花部都要会背太平经文,每十日论抽一次,当众背诵,众人随出上句,必要对下句,背不下来要挨军棍的,这一两天正当论日,练练口熟。”
“那、他们怎么不默背着练练?”
好事者对其指着那些只顾走自己路、并不默背的长发的。
“嗨,人家是老弟兄,经文早已精熟,我们都是些汝城入伙的新家伙,事到临头,难免颠三倒四忘词儿。①”
潭口位处赣州城与南康城正中位置,镇子北距赣州三十一二里、西南距南康城二十八九里②。
古代步兵进军速度每日不超过三十公里,卢盛、周玉衡都是天明整顿队伍,临近午时,吃午饭后大队出发,不出意外,傍晚自在潭口一带撞到一起。
…………
“小卢大人,前面马上要到谭东镇了,等再过了章江分流的玉潭溪河,便是在下起家的香堂地界——潭口了,我已吩咐了兄弟,骑快马回去准备,我们那儿的荷包胙可是一绝,到时我让我的几个婆娘给你们做做,小卢大人、花帅、还有靳先生,你们一定可得都尝尝。”
打头的队列中,眼看就要到家,头前带路的潭口会党首领——何名标有意的勾连谈话,鞭指前面,侧巴结着一侧骑马同行的卢盛、花二白、靳准等几人。
卢盛闻言,侧目正要回话,但他年轻的年纪和稀少的社会交往,被三十多岁的江湖首领何名标突然这么一奉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这些江湖大佬怎么说。
“噢,不必客气了,何首领放心,你昨天晚上,先主动说要合集各路义众军士,劝说其随从我天朝圣军一起行动,共自南下袭取清妖一事,这我和小卢帅、花帅是记得的!”
骑马的靳准看了卢盛一眼,见他一时不会应话,忙便口里先接过,说起着承了他何名标人情的话,无非是笼络于他。这令本人马不多的何名标多少有些喜出望外,随即又对说几句,继续奉承着什么。
靳准和吴公九一样,以前跑码头做生意,江湖上货运贩卖的练出来的,话头子很活,不一会儿,何、靳两人就“何大哥”、“靳大兄弟”的叫了起来,二人亲若兄弟。
但周围远近随其行动的一些其他首领脸上望之,却多少漏不出半点高兴来,尤其以昨夜反对的翟火牯、罗阿天几人为甚。
他们远远居行在自己行进的队伍里,虽听不到前队头的卢盛、靳准、何名标等几人的谈话,但见他们几人对话言语表情,言谈举止亲近,就知道决不是什么有利自己的事情。
几支义军中的与太平军有亲有疏关系,这从某种程度关乎未来可能的义军加入其后的地位情况。
况且翟火牯、罗阿天当夜就将卢盛等一伙太平军给得罪了。
“堂爷,堂爷,祸事了!……”
这边何名标正与靳准交谈的入港,前面远处传来几声铳响,外带一连串的叫喊。
他早派出去通知迎接的三四个弟兄,此时只一个赶着急马,迎头急叫来。
那人身后,十几匹清军轻骑马刀火铳的追赶,但见这黑压压一片前进的旗帜人群,立时拨拉住了缰绳,惊急的呼喊几声,打马就走。
这头卢盛也急拉住马头,左右呼喊列阵,队伍中后段,几个手下人数不多的小头领大喊“官军!”一脸惶恐不安之色,花二白看不上这些“义军”事到临头“拉稀”样,拨马前后高喊:“慌什么!”
等卢盛、花二白的主力拉开,众多“义军”藏列于其后,十几匹斥候探马也都撒了出去。
几位主将与其他众大小首领这才急冲冲的赶往何名标身边,探听着刚派人接应过来的这位何名标的小弟讲述未知的敌情。
“我们刚渡溪河,回镇东的香堂,还未与大娘二娘说的几句,镇外面就涌进大量官军,只因堂爷潭口起了香堂弟兄去赣州参与围城,走漏风声,镇东的整个堂舍立时被拔。
留守的十几个弟兄,非散即抓,大爷娘跳井而死,二爷娘不知所踪,大半被抓了!”
“我儿子呢?”
何名标急的大喊,手下几经张口,最终低声喏喏,惭愧道:
“小爷我根本来不及救,他试着往外跑时,就被官兵以匪种罪名堂前乱刃砍死了!”
…………
“什么?长毛大队涌兵前来?”
正在潭口镇中一户财主家,刚坐定的周玉衡眉头皱定,眼神疑虑的望着眼前紧急前来的任士魁。
“是的,咱们刚从这镇里洗剿了一窝会匪,追击逃亡者时,十几匹探马亲眼所见,溪河对面谭东镇的外围,黑压压一片,不下万人,当前旗帜有卢、花字样!”
“大人,既然长毛有备而来,不如暂退回南康,再做打算!”
南雄都司陈纶说道,他于下座侧旁的忽然插话,这令周玉衡心头一跳,警惕起来,莫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对于新城被小股长毛今早攻破一事,他自南康出城时接到斥候通报,直接合握了纸条,并没有给陈纶看到。
崔拔的攻破城池,杀官烧衙,随即出南门而去。
这种拔城而走,并不占据的流窜,从军事的角度来说,完全是避实趁虚的流寇战术。破城、杀人、弃城,不出意外,他将会趁南路军力的空虚,一路南奔,袭杀入赣粤边境城池,直至进入广东部分。
毕竟赣临粤地边境的部队,都已让南雄都司陈纶带在了自己手边,南康后面的几座城池一来都被周、罗长毛曾攻破过,听闻长毛又来,人心不定,二来无什么驻兵,大部俱在陈纶这里。
陈纶口口声声说听自己调遣,但到底职防不同,自己居为赣南兵备道台,剿贼防务俱在赣南,陈纶为南雄都司,剿防职责俱在粤东。
自己无论怎样千辛万苦,只要守住赣南的赣州城,那么赣南的局势就不会彻底恶化。
可长毛流寇一旦南下杀入粤东,他这个边境驻守的南雄都司,最起码也有失职之过,未能阻贼于境外,一旦有人弹劾畏敌避战,官可能也就做不长了。
想到这些,周玉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陈纶一眼,后者不怎么好气声的咳嗽了一声,谈道:
“中午通报,是否有些许小股长毛出现于新城一带,刚入得镇子,有人言及昨日有数百长毛下午居此过夜,三更天未到,即执火南下而去。
彼其夜宿间,贼首更有问新城如何走之语?”
一时有些尴尬,无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