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明烛不可自拔地,又想到了鲜红色。
这一次再想起鲜血与肉的时候,他身体中的那种嗜血、想吃肉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冰凉的海水冲洗着他的头脑、让他恢复些许真正意义上的神智的缘故,他竟忽然回忆起了不久前吃人的细节!
牙齿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飞溅的声音,嚼肉的声音、饮血的声音……
沈明烛全部记了起来。
他还记得,在吃掉司星北之后,自己的双目恢复了光明,能够看见了。
于是他清楚地知道,他吃的下一个人是郑方。
他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个时候郑方的眼神——
平静、释怀、期待、怜悯、宽慰、解脱……
他读不懂郑方的眼神。
他是在甘愿实施某种献祭吗?
他为什么会愿意做这种事?
他又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沈明烛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浑身都发起了抖。
冰凉的海水好似忽然变做了滚烫的血液,也像是化作了坚韧细腻的丝绸,将他一寸寸包裹、再收紧,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呼吸。
再下一刻,情况越演越烈,沈明烛望向周围,看见那些鲜红的血液里长出了东西,它们分别是肉、是骨、是筋脉、是心脏、是胃、脾、肠……
那是他曾活活吃入腹中的每一样东西。
他知道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幻觉。
可这些幻觉是残酷可怕的真实回忆带给他的。
那些血淋淋的、残忍至极的事,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沈明烛感到心脏位置传来了巨大的疼痛。
他整个人好像痛得快要分离崩析。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崩溃——
他已几乎成神。而神的意志决定着一切,包括他的身体。
一旦他的精神因承受不住而彻底崩溃,他这化作了鲲的身体也将彻底散作万千碎片。
他会就这样死在这羌姆的祭台的海底,再也没有回天的余地!
这个时候,沈明烛已几乎到达了海底。
他的精神如同一根承受了万千重量的、马上就要断掉的一根头发,可海水里隐藏着的、某种特殊的味道,让这根头发上的重量居然变轻了一些。最终头发撑住了。
尽管仍然摇摇欲坠,沈明烛的精神暂时稳住了。
于是沈明烛张开口鼻,近乎贪婪地闻着、汲取着这个味道,并尝试着找到这个味道的来源。
随着越来越多的味道涌入口鼻,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
很快,沈明烛发现其实整片海域都是这种味道。
被这片海水包围的他感受到了某种安全。
这片海极大、极深,本该如广袤的宇宙一般,让人不敢轻易探测,处处蛰伏着危机。
然而奇怪的是,到达深不可测的海底之后,沈明烛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危险莫测,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安全感。
过了一会儿l,他总算找到了这种感觉的由来——
这种味道,和山澨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不,不是相似。
是一模一样。
可以说,这片海,就是山澨。
对于沈明烛来说,这是一种太过玄妙的感觉——
他化身为鲲,潜入深海,沉向海底。
但他其实真正沉入的,是山澨的怀抱。
山澨是水元素的化身。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海是他,他也是大海的本身。
“做人呢,首先该有一个名字。”
“我从山上走下来,在海边遇到了你。那我就叫你山澨吧。”
“山澨,你敢和我赌吗?”
“抱歉,言灵诀一旦生效,神、魔、妖、鬼……全都无法逃脱。”
……
一些零星的记忆窜入了沈明烛的脑海。
有一些字句他听得懂,有些却是听不懂。
他回忆起来,在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系统曾提示过他,他的灵魂去往了极乐净土,现在位于这个世界的,仅仅是他的肉身而已。
所以……这一部分字句,也许有些来自极乐净土之上的那个自己,还有一部分则应该来自久远的从前、还没有失忆的那个自己。
沈明烛在尽可能地尝试着搞明白一切。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中忽然窜出了这么一句话——
“喏你看,这里其实是蜃楼的‘肚子’。
“蜃楼的世界没有水。
“如果我们只能用我们的见识去理解它,看到它。那么反过来呢?它会不会理解不了水这种东西的存在?”
蜃楼不理解水。
什么它的“肚子”里会有海?
这不是海……
是、是山澨的力量。
海水将沈明烛紧紧包裹。
就如山澨与沈明烛紧密相拥。
“小烛,别怕。有我在。我一直在。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