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一月的争议总算有了个结果,有人满意,自也有人不满意。
又过几日,不知从哪传出些风言风语,说是昭宁帝有意废太子,并藏了道密旨,已定下大位人选。
本就还未安定的人心,顷刻间又变得惶惶。
这日午后,三皇子从紫宸宫吃了闭门羹回来,满腔燥郁。
背着手在屋中徘徊了好些圈,最后他还是将谢无陵召来身前,肃声命令:“明日带我的密信往陇西一趟,告诉吕松柏,待到八月中秋时,我花开后百花杀。”
谢无陵这两年肚子里也有了些墨水,一听这话,再想到去岁秘密潜去陇西的所见所闻,不禁拧眉:“殿下,会不会太仓促了?虽说一殿下掌了监国大权,但玉玺尚在陛下手中,且他还留着太子并未废黜,说明陛下尚未选定大位人选……何至于就要走那一步?”
“你懂什么?”
三皇子本就是个暴脾气,加之近日郁郁不得志,今日又被昭宁帝拒之门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现下听到谢无陵还来反驳他,语气也愈发不耐:“这些时日父皇身边一直是那裴守真陪着,若有密旨,定也是裴守真执笔。你不在朝堂,瞧不见裴守真那副嘴脸,一脸胜券在握、春风得意!我若再不想办法,等司马缙把朝堂上下都换成他的人,裴守真再把那密旨一宣,届时他名正言顺、群臣爱戴地继位,还有我什么事!”
谢无陵听罢这话,很想说裴守真无论何时都是那一副讨人厌的死样子,和有无密旨并没关系。
但见三皇子这般焦灼不安,还是压下那腹诽,低声再劝:“孙子兵法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此事非同小可,还望殿下三思……或者,让淑妃娘娘再去探探口风?陛下一向最是宠爱淑妃和殿下,你若真行了此招,便是覆水难收,再难回头了。”
三皇子眼底戾气有片刻松动。
父皇的确十分宠爱母妃,这些年亦一直对他很是器重。
他或许是几位兄弟之中,得到了最多父爱的皇子。
若有的选,他也想父慈子孝,好好孝敬父皇。
可父皇将监国大权给了司马缙,却连见都不见自己一面……
是不想见?还是心头愧疚,不敢见他?
又忖度一阵,三皇子看了眼谢无陵:“那就等我明日见过我母妃,再议此事。”
谢无陵抬手:“三殿下英明。”
他虽没多少学问,却也知道得位不正,会被后世诟病千年万年。
若有的选,他也想跟一位明主,做一位名臣,流芳百世。
他自己的名声倒是其次,但倘若娇娇和他在一起了,她一家子的清流文人,万一被他带累了名声,那可不好。
想到沈玉娇,当日夜里,谢无陵回到他新赁的小院,抱着平安看了很久。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更嫉妒裴守真。
那人再不济,却和娇娇育有一子。
一个有着娇娇的血脉、从娇娇腹中孕育而出的孩子,简直叫他嫉妒得发狂。
若是平安,是他和娇娇的亲生骨肉多好……
他一定将那孩子疼到骨子里,拼了命也要叫它康健喜乐。
“娇娇……”
谢无陵盯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脑子里又如走马灯般,回忆着与沈玉娇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一个又一个漫漫无眠的长夜,唯有那些回忆帮他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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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去,三皇子去给淑妃请安。
生母虽没给他闭门羹,但他从淑华宫里出来后,脸色比昨日更是难堪。
只因他生母与他说:“帝王情,薄如纸,最禁不起磋磨。你父皇既已让老一监国,无论有无那道密旨,你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安分守己为好。他那人最是厌恶被人忤逆,凡是忤逆他的,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老一他是个厚道孩子,若日后他登上大位,你老实待在藩地,亦能平安过一生。”
淑妃看出三皇子眼中的不甘,却也只能苦笑着劝道:“泽儿,这或许就是我们母子的命。”
一辈子,都是别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