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什么也没说,他闭上眼,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他在阴森逼仄的地下室角落呢喃着:“起风了。”
阿诺德上前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和心跳,确定已经死亡后,他等了会儿才离开房间。
“问出来了什么?”外面的人问。
什么也没问到——阿诺德把之前查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他准备得很充分,不出所料看到了对面惊讶和满意的笑容。
“你居然真的能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恭喜你,阿诺德,我会如实提交你这份完美的审核结果——接管整个欧洲情报系统的感觉怎么样?首席?”
阿诺德垂眸看着对方热络伸出的手,只是点头:“我今晚回西西里。”
对方也不尴尬,自顾自收回了手:“你要在这个时间回西西里?”
阿诺德依旧没搭理他,离开了地下室。
回到落脚点,门外的信箱里又多了封信。
【距上次写信已经过去快一年,抱歉,这段时间西西里的邮政系统崩溃,我给你的信没能寄出去,都放在书桌边上,等你回来就能看见。
玛斯塔伊的就任仪式正在筹备,如果你在近半年回来的话,我应该在罗马,或是梵蒂冈。
要是去了梵蒂冈,我会询问主教有关「上帝之子」的事情。
或许我已经找到了「上帝之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记得我和你说过吗,阿诺德,我相信奇迹。
我一直在寻找奇迹,那一定是与这个世界有关,因为奇迹理应是伟大的,足以改变世界的规则。
现在我依旧相信奇迹,但不必伟大。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这个庞大世界的一个齿轮,有的齿轮生锈报废了也没有任何影响,有的齿轮则会撑起半个时代。
等待是没有作用的,我只需相信谁是让奇迹诞生的人。圣徒有这个资格决定,不是么?这是你亲手给我的资格,现在我将妥善使用它。
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教皇国的那些人。好歹我也17岁了,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要是你真的见到我,说不定还会因为我的变化而认不出来呢。
一路顺风,阿诺德。】
看完信,阿诺德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现在想起来,首席其实不会对阿诺德说些与任务无关的话。
他总是在判断,在下令,在质疑,在做合格的情报人员该做的事。
阿诺德还记得九岁时,首席在平原眺望远方,说:“起风了。”
那是第一次,而年幼的阿诺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今晚,首席死前依旧念着这句话,明明是个无风的夜晚,地下室也不会让他感觉到任何风的流动。
那个时候,他是想起了谁呢。
是那个他喜欢的姑娘吗?只是因为或真或假的寒风,他便开始思念起了远在他国的爱人?
那个人问,你要在这个时间回西西里?
现在阿诺德能回答了。
他想回到那排女贞树下,耳边是轻柔的风铃声,抬头就能看到靠在窗边的人。
那个人写了五年的信,从没收到过回音,最后一封的落尾是他们在分别时说过的话。
现在是四月前,五月还没开始,时间正好。
回西西里的时间又突然慢了起来。
至少在这五年,阿诺德没有感觉到任何时间的流动,哪怕他已经换过大几l码的衣服和鞋子,剪过无数次头发,每一天都过得像昨天。
而在渡轮上,他看了至少四十五次怀表,靠近岛屿的时候则是四十六次。
今天天气依旧晴朗,港口的工作人员已经不是阿诺德记忆中的那几l个了。来西西里的人很少,离开的倒是很多,提着手提箱在渡轮外排着队。
阿诺德没能按照预想的,在那排女贞树下见到玛蒂诺——在排队的人群中,被报童帽下压挡着脸的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离他大概十来米远。
这也是很神奇的事,玛蒂诺在信里写,要是真的见面,说不定阿诺德会认不出来。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个人没有穿任何与教职人员相关的衣饰,唯一的证据只有帽檐下冒出的几l缕没扎好的红发。
但是阿诺德目光只是余光掠过就停下了,甚至比思考要快。
等回过神,阿诺德已经站到了那个人跟前。
对方没抬头,嘀咕着:“怎么还能插队。”
“玛蒂诺。”阿诺德喊他。
眼前的人顿住了,倏地抬头。
他的动作很大,帽子有些滑稽地下滑,被手忙脚乱地扶回去,又没注意力道,一下把原先卡在帽子的头发带出来几l缕,看着又乱起来了。
阿诺德把人拉到一边,不影响排在后面的人,又帮他重新戴好帽子:“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这是阿诺德第一次见他穿衬衣和背带裤。
十七岁的玛蒂诺已经比之前更高,身材瘦削挺拔。
很久没见,五官已经长开,摆脱了所有和稚气有关的形容。火红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睁大的时候依稀有几l分从前的影子。
明媚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
玛蒂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接着,他嘴巴抿起,突然抱住了阿诺德。
猝不及防。
“我听到giotto和g打赌,说你不会回西西里了。”
“谁赢了?”阿诺德回抱住他。
玛蒂诺在他怀里摇摇头,又深吸一口气,结果被衣服染上的渡轮其他乘客的烟味呛得开始咳嗽。
阿诺德只能又开始拍他的背。
玛蒂诺抬头,纤细的睫毛扬起。因为咳嗽,他脸还红着,也挡不住那股得意:“我赢了!”
阿诺德凝视他半晌,俯下身,在他脸颊左右两侧留下一个吻面礼。
“那恭喜你,玛蒂诺。”
阿诺德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女贞树后,树上摇晃的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