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博瞻让夏澈事事多照看裴燎,夏澈一开始以为,这种照看只是学习、或其他重要事宜相关的协助。
因为裴燎毕竟是他们亲手养起来的天之骄子,小事儿l应该不会犯错。
结果裴燎用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夏澈从第一天上学开始,就跟在少爷屁股后面处理烂摊子。
包括但不限于:
性格太闷把无理取闹的同桌气哭,对方倒打一耙告到老师面前,夏澈帮一声不吭准备背黑锅的裴燎解释,免去请家长之灾。
同学抄他作业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两人被一起赶到门口站着,早上没吃饭的裴燎脸色惨白差点晕到,夏澈故意犯错也被赶出去罚站,趁机偷偷喂他糖吃……
总之就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比皇帝都难伺候。
夏澈的身心素质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得到提升,一般情况下都能做到情绪稳定地扫尾,只有真的忍无可忍了,才会越界地训斥裴燎几句。
训话时候兄长架势十足,哪怕是裴少,也得把尾巴夹好低着头老实挨骂。
久而久之,全家人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裴少只怕夏澈生气。
裴博瞻骂裴燎,裴燎会跟他犟到底,一言不发接受处罚,但夏澈骂裴燎,裴燎哪怕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句“对不起”也要先脱口而出。
裴燎没夏澈高的时候这么怂,比夏澈高了半个头后还是这么怂。
对此,卓女士和裴博瞻甚为不解,裴博瞻还私下找夏澈约谈过一次。
“我真的很好奇,”面对上高中的男孩,裴博瞻拿出了对待平辈应有的姿态,“你到底怎么做到让裴燎对你那么言听计从的?”
裴燎初中后越来越叛逆,以前狗狗祟祟地皮,现在光明正大地浪,逐渐长成了不服气的模样。
但再大逆不道,那也是裴博瞻亲儿l子。
夏澈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裴燎亲爹为儿l子打抱不平,找他算账来了。
“我没有……抱歉裴叔叔,我不是有意对裴燎那个态度的,下次一定注意——”
“你误会了。”裴博瞻不是有意安慰他,他没有情商,只是见对方没理解,便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夏澈,我真是太佩服你的手段了,你不用不好意思,有你管着他我放心,不用改,大胆打大胆骂,我儿l子别的不说,就是生命力旺盛。你怎么做到的?我想效仿一下。”
夏澈:“……”
不管见识多少次,他依然会被裴氏父子的亲情震撼到。
但人家话是那么随意说,他却不能随意答。
夏澈很谨慎地回复:“裴燎其实很懂事,很多时候只是没及时意识到,您跟他好好分析讲道理,他会理解的。”
裴博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于是第二天,夏澈亲眼目睹裴博瞻给裴燎盛了一整碗凉拌了葱花的芹菜和虎皮青椒,并且好声好气讲道
理说:“我儿l子是不可以挑食的,挑食会被乱棍揍死,爸爸帮你治一治,你乖乖全部吞下,好吗?”
“……”
裴燎脸色铁青:“不好。”
裴博瞻笑容秒没:“你——”
“裴燎。”夏澈淡定放下筷子,“八点截止的群作业你还没拍照上传。”
现在七点五十六分,距离八点还有四分钟。
裴博瞻脸色一沉,一把夺走他的饭碗:“吃吃吃!还有心情吃?滚上去交作业!”
裴燎刚要开口,小腿忽然被人踢了下。
他硬生生止住话头,郁闷起身,路过夏澈的时候,拿走了对方盘子里吃剩一半的糯米蒸糕,一口吞下,懒洋洋应声:“哦。”
裴博瞻被他这副混账模样气得大脑充血,夏澈眼观鼻子鼻观心默默夹菜,碗塞得满满当当,摞成了小山。
“裴叔,我去帮他,”夏澈端起碗,又在口袋里塞了罐无糖可乐,“那个,裴燎……”
“你给他带过去。”裴博瞻把那盘子能要了裴燎命的菜推给他,“监督他吃完。”
夏澈:“……”
夏澈:“好的。”
他端着盘子来到裴燎卧室门口,装模作样敲了敲没有锁的门——之前裴博瞻跟裴燎为了本不翼而飞的杂志吵架,一个踹门一个堵门,一下子把门锁踹掉了,至今未修。
指关节刚碰上木板,门就被打开了。
“来了?”裴燎嘴角挂着笑,正要说点什么,低头一看他手里的碗,差点没喘上来气,“……今天这碗东西,我一定要吃吗?”
其实潜台词是:我不吃,我爸会为难你吗?
要不为难,他绝对会把这碗饭剁碎了送隔壁养猪场喂猪;要是为难……那他吃掉应该也不至于要命吧?
裴燎面露挣扎,努力抬起手,鼓足了勇气去接那碗饭。
夏澈嗤笑一声,餐盘调转个方向,将那份满满当当的碗推给他:“这个是你的。”
炸鳕鱼红烧肉干煸豆角卤牛肉……都是裴燎爱吃的。
裴燎眼睛一亮:“那另一碗怎么办?”
夏澈扬起眉梢,戏谑地眨了眨眼睛。
裴燎了然,不情不愿喊了声:“哥哥。”
他上初中后早早变声,随着心智成熟很少喊“哥哥”了,张口闭口就是‘夏澈’,非常大逆不道。
小时候奶呼呼的团子不再,夏澈甚为遗憾、时常想念,偶尔做梦都会梦到裴燎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甜甜叫“哥哥”,只能想方设法地哄骗对方情景再现。
“哥哥”喊了,夏澈爽了。
“我会带回去处理的。”虽然不想浪费食物,但这也没办法,他辣椒过敏,裴燎是真吃不得,吃一口能难受得喝一桶水,“我自己扔垃圾没人能发现,裴叔总不会翻垃圾桶检查。”
裴燎神情依然紧绷。
“……”夏澈哽了下,“他真会?”
“他会让别人会。”对待裴博瞻,裴
燎一点都不敢松懈,“你放我这儿l,我明天找机会扔。”
夏澈知道他的本事,连带可乐一起递过去:“那你吃吧,我回去了。”
“别。”裴燎赶忙拉住他手腕,小声问道,“今晚一起睡吗?”
裴燎很讨厌有人踏进自己的私人领域,但夏澈是个例外。
自打九年前裴博瞻强行让他俩一起睡觉吃饭上学,裴燎就逐渐习惯了夏澈在身边的生活。
两米的特大床原本是一人一半,在裴燎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一半失去了作用。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要挤在一起,胳膊贴着胳膊睡,半夜裴燎还会不老实地缠上旁边那人,睡姿堪忧。
要不是小升初那年裴博瞻即兴关注两个儿l子的学习,来他们卧室突击检查了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这个“不雅恶习”。
打那之后,裴博瞻就不让他俩睡一起了。
为了让儿l子睡姿变好看,还偷偷摸摸地半夜把人捆起来,摆成最漂亮的睡姿用皮绳固定住。
裴燎烦得不行,有次半睡半醒间无意识地发火,一拳把裴博瞻鼻子打出了血。
裴博瞻好面子,不吭声不喊人,捂着满手血跑到夏澈卧室,让夏澈给他处理伤口。
夏澈很心累,连哄带骗地跟裴博瞻讲道理,可算是用一晚时间把裴博瞻哄开心了,还给裴燎争取到了睡觉自由,没让那场矛盾恶化下去。
这么说吧,裴燎和裴博瞻现在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全靠夏澈从中调节。
夏澈时常觉得,自己处理人际关系和情商说话水平的能力,完全是从这两人之间练出来的。
好在这一大一小俩祖宗也知道他的难处,大多数不会主动把事儿l惹到他面前,平时也百般包容。
裴博瞻从不对他发脾气,裴燎就更别说了,堂堂一少爷,都快成他跟班了。
不过夏澈不会因为这些恃宠而骄,面对这两人的要求,他基本不会拒绝。
比如裴燎要跟他一起睡觉,在不引起裴博瞻注意的情况下,他半夜不会锁门,专门等翻墙而来的裴少钻被窝。
可基本不等于次次。
偶尔不方便的时候,夏澈不得不拒绝。
这次就很不方便。
“晚上要跟着裴叔出去见一个长辈。”他直言相拒,“下次吧。”
“八点了还出去?”裴燎蹙眉,“什么事要大晚上办?”
“具体的不清楚。”因为裴少懒得跟人交际,对外的社交和礼节性活动,裴博瞻更喜欢带夏澈去,“应该是要去严老先生家送生日贺礼,时间这么晚,估计他们有事需要夜里单独谈话,我顺便在那儿l睡了,明早直接跟严老先生家的小女儿l一起去学校。”
“严老先生家的小女儿l?跟我们一个学校的?”
“嗯,同岁,今年刚上高一。”
他俩跳过级,十六岁已经高三了。
这事听起来没毛病。
裴燎
平时偶尔任性妄为,但正事上绝不含糊,不乐意归不乐意,帮夏澈拿充电器作业以及换洗衣服的动作非常迅速。
他们收拾好东西,靠在庄园门口等裴博瞻。
裴博瞻一出门,搭眼就看到自家儿l子低着头,窝在夏澈颈肩上乱蹭,夏澈也不生气,无动于衷地任他蹭个够,然后轻轻把人脑袋推开,两人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裴博瞻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时至二月,京城昨天刚下完雪,冷得跟冰窖一样,寒风呼呼地吹,裹了秋衣秋裤的裴博瞻依然瑟瑟发抖。
但裴燎单薄的睡衣外只裹了件羽绒服和围巾,汲拉着拖鞋,瘦削骨干的脚踝还裸/露在外,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冷似的,在夏澈打了个喷嚏后,甚至把唯二能够御寒的围巾解下来,强硬地缠在夏澈脖子上。
像极了……
学校门口早恋的蠢学生。
裴博瞻被自己这个幻视吓到了,浑身汗毛冷竖,打了个寒战。
不,不可能,他真是想多了。
那可是裴燎,那可是夏澈,这俩孩子跟“早恋”和“同性恋”完全不搭边啊!
裴燎暂且不说,就说夏澈,那一看就是将来要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事业的人,这种人会早恋吗?
显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