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夫人能得一子,那林家便更不必令女儿招婿!
从古至今,世上应无家中有子,却让女儿招婿的先例吧?
黛玉也对他有意……两家已是通家之好,且起码在谢家长辈处,辈分不算问题,那如无意外,这门亲事——
看到黛玉罗袖下露出的纤细手腕,谢丹时心如擂鼓。
去岁春日,母亲同他说“林家有意将来给林姑娘招婿”,他恍然惊悟,却觉得并不是毫无机会了。
林家必然舍不得黛玉太早成婚。而男子二十岁不婚……也不算太晚。
他想等。
他也情愿等。
他对母亲说,能否暂且不议他的婚事。
“何况儿子无心,”他说,“纵娶了别家姑娘来,不能真心对待,也不是一桩喜事了。”
母亲答应了他。但警告他,绝不许对林姑娘逾矩。
他自然不敢、更不会逾矩!他怎会不尊重心上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会向黛玉靠近。
黛玉越是给他回应,他便越舍不得远离。
比如今日,他知道黛玉定也愿意与他同行,所以敢出现在她面前。
“快看这个!”甄英莲拉黛玉的手,指着一盏灯,“你看!是《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甄英莲笑道,“这诗大家还没忘呢!”
“这可是林少师之女,‘山青君’,在贤德妃娘娘省亲时候做的魁首!”那摊主绕出来,笑道,“皇上还赏了山青君‘造化钟灵’的匾,还有一副对联是、是什么来着——”
“是‘生花五色笔,娴挥咏絮才’!”甄英莲接话,笑问,“你怎么知道林姑娘的号?”
“戏本子上不是都写着呢!”
摊主又折回去,拿出一本书,翻开,指着扉页笑说,“姑娘您看,这位‘观梦居士’,便是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谢大人的夫人,这位!这位‘澄静居士’,听得也是林家的姑娘!还有这位……”
听到父亲的官位和母亲的名号,谢丹时心中稍怔。
他知道母亲正与江夫人、刘夫人等几位夫人、姑娘一处写戏本,也知道这戏文故事已传唱满京。尤其是江夫人单出的直译本,印数最少,有段时间一本难求,还是后来加印才好些。
他也把三版各买了一册细读过。
的确是好文章。
他还能分出戏本里哪一段是母亲写的唱词,哪一段是旁人写的。
母亲的辞藻比旁人的更隽永深长。
他还私下想过,若这戏本全是母亲一人写的,是不是会更好?
但这话太不尊重其余作者,所以他没与一个人提起过。
可在七夕灯会上,在随意一处摊主口中听见母亲的号,母亲的号已经名满京城,还是让他既自豪、又惊奇!
还是让他又回忆起了第一次看到母亲文章时的敬佩与欣喜!
——原来母亲也有这般的才华!
但是,为什么……
他那夜在想。
为什么母亲年将四十,才写出这一册戏文呢。
是因为从前没有这样的好故事,还是——
“这样《杏帘在望》的给我们拿——”甄英莲数了数,“十二个!”
太太一个,娘一个,黛玉妹妹一个,老爷一个,姑姑一个,她一个,两位先生一人一个,照顾她和娘的两位姐姐一人一个,再送谢四公子一个,最后一个,给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留着!
“好好好!”摊主脸上笑成一朵菊花,连着再拿十个花灯出来,“一共是五百五十个钱!姑娘给五百个就行了,算我送一个!”
“哎——”林黛玉不好意思,“怎么买这个。”
“怎么不能买?”甄英莲和丫鬟拿钱,笑道,“我还要挂在屋里,沾一沾‘山青君’的文气呢!”
看谢丹时也在拿钱袋,她忙先一步塞了钱给摊主,拦他说:“这是我要送人的,谢四公子想买,自己挑样式,别抢我的。”
“呃……”看了看林黛玉,谢丹时只得听命,笑道,“是。”
他也没再把钱袋收回去,看摊位上还有画着《唐侠记》戏文人物的花灯,也忙买了十个,先分送给林黛玉、甄英莲和两位女先生,便让小厮把余下的带回去,吩咐:“一定要送到母亲手上。”
两个小厮护着花灯回去。
灯会还长,众人再向前逛。
林黛玉问:“《唐侠记》第二卷,你看没看?”
“看了!”谢丹时忙答,“前日一开售,我就亲去买了,当天便看完了。”
“怎么还是前日才看?”林黛玉笑问,“沈夫人那里三版都有底稿,这两个月没给你看过?”
谢丹时便稍稍苦了脸,低声笑说:“是我母亲……还生我父亲的气呢,连我也受池鱼之殃。怕有人拿去给父亲看,我们兄弟都不许进内书房。嫂子也不许二哥看一眼稿子。”
林黛玉不好多议论别家长辈,只笑说:“那可真没了法儿了。”
“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
“不能。”林黛玉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你住在家,稿子在你手里,一定不会被旁人看见吗?我可不做这等事。”
“也是。”谢丹时笑。
他只是想多与她说说话,被直接拒绝了自然不恼。
手上还提着《杏帘在望》的花灯。
但这诗他早已与她谈过了,再提起来反而累赘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