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快到七夕了……”望着窗外浓阴,江洛笑说,“过了七夕,便到秋天,日子就好过了。”
“太太生的日子正是秋深初冬。”张夏萍放了琵琶,到江洛身边坐,看她已经像半个西瓜一样的肚子,“只怕冬天坐月子难,都不敢透气。”
“这都是小事,不怕。”江洛笑。
能活着就挺好。
“太太,仇嬷嬷有事要见。”冬梨回禀。
江洛令进来。
仇嬷嬷进来,笑回:“太太在十意街的铺子,那家掌柜说秋天不续租了。正是下个月初一到期。”
“哦……”江洛心里一动,看了眼夏萍,笑道,“那就且放着,今年不租。”
一年租金一百五十两,白放半年,亏几十两银子罢了。
“是。”
见太太没多的吩咐,仇嬷嬷退出。
“半年七八十银子呢!”张夏萍忙忙问,“那地段好得很,必定有人想租,太太怎么要白放着?”
“你可惜这八十两银子?”江洛不正面答,笑问她。
“怎么不可惜!”张夏萍太可惜了!
“那从今日起,你三个月内会认满三千个字,会算账,我就给你八十两银子。”江洛说。
“啊?”张夏萍呆住。
“不是可惜银子吗?”江洛笑,“可惜就好好学,去找魏姨娘学,别偷懒。”
“可——”张夏萍觉得自己不傻,“这样太太就里外里亏了一百六十两啊!”
“你管我亏不亏呢!”江洛笑推她走,“快去,去去去,学习去!”
张夏萍顶着三伏的大日头,满头雾水走了。
江洛找出那间铺面的房契,思索许久。
她还是不能忽视自己生产出事的可能性。她死了,万事皆空,孩子有亲爹、亲姐姐照顾,丫鬟们都可以开恩放出去,先生们各自有出路,魏丹烟已是良籍,还可以与封娘子英莲一起过日子。英莲又同黛玉好。静雨也和魏丹烟、夏萍好。但夏萍和静雨还是奴籍。
真有新夫人进门,看夏萍和静雨这一对分别是“先太太最爱的心腹”和“替先太太管过家”的年轻貌美姨娘,大概率是不顺眼的。
林如海又只把“夫人”当人看,姨娘、奴婢在他那里,说难听点,都不算人。
可他会把贫苦百姓当人,不论男女。
——很矛盾,但在他身上又很和谐。
贾敏临终前,给魏丹烟寻了后路,她也要为夏萍和静雨打算起来了。
或许新夫人承她“打发了”前头所有姬妾的情分,也能对孩子好些?
夏萍……
哎。
虽然她对夏萍有朋友滤镜,但夏萍和静雨都在外独立生活,她还是认为静雨能活得更好……
她有的几处房屋土地,来源分别是林如海置办的嫁妆、江家置办的嫁妆和贾母送来的赔礼。
三处铺面,两处都
自己做着生意,动起来太惹眼了。恰是这处空出来。抱着很不好意思的林大姑娘,庄先生笑道:“太太放心,我们保管把两位姑娘稳妥带回来,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少两根头发还是无妨的!”江洛托着肚子笑。
人一天少说掉几十根头发,这般保证就不必了。
花市灯如昼。
天边还有最后一点黄昏的余青,灯会已经人声鼎沸。
这是一年里难得的,高门女子可以不带帷帽出门的日子。
轻衣罗裙,有如莲瓣。
呖呖燕语,声声入耳。
被先生、仆从们围随着走在人群里,林黛玉紧紧握着甄英莲的手,走过一处又一处摊位。
两人一起看哪一盏灯最好,值得带回去给太太。
“林……姑娘?”
熟悉的声音在近旁问。
林黛玉扭头,看见了穿竹青袍子、戴一根青玉簪……站在花灯下,满眼盈笑的谢丹时。
甄英莲笑推她上前。
林黛玉只好走过去,低低问一声:“谢四叔怎么来了?”
谢丹时不答,只看她发间莹润的珍珠,笑问:“可有想逛的去处?”
“想给太太带几盏灯。”林黛玉回头看两位先生,“家里先生们送我们出来的。太太不许我们离先生们太远。”
“那我——”谢丹时看松先生和庄先生,一揖笑问,“不知能否同路一段?”
“谢四公子请便。”两位女先生也笑。
谢丹时便得以跟在林黛玉身旁,同她们一起择选带给长辈的灯。
女子怀胎十月诞育子女……
谢丹时分神想着。
再有三个多月,江夫人的孩子就会来到人世。
黛玉……便不再是林家唯一的孩子。
或许——不,应说一定——她并不必非要留在家里招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