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往日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今日却红了眼圈儿,只是忍着泪不敢哭。
在后宅过了四五年,看到这种景象,江洛心里立时出现了七八·九十种可能。
是江子麟看上她了,她不愿意?
是嫂子要给人,江子麟不要?
还是她起了心思,嫂子顺水推舟?
江洛不愿意过高估计古代男人在男女方面的道德,但据她所知——晓风疏桐和她说的——江子麟成婚八年,的确只收了杨姨娘一个旧日服侍的丫鬟做妾,在家里没别人,在外面也不狎妓。
所以他和嫂子因为丫头闹矛盾,应该是个稀罕事。
谢丹晴挽江洛坐下,温声对盈袖说:“没事,先去歇一会吧,还按说好的,你和老爷去。”
盈袖哽咽一礼,下去了。
江洛忍住了没发问,但没管住自己的眼睛跟着盈袖走了一会。
她没有办法不去想,盈袖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还有嫂子,她的心情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吗?
盈袖转出了屏风,江洛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打开账册。
她眉眼间淡淡的哀愁和担忧令谢丹晴心中触动。
“好妹妹……”谢丹晴第一次这般亲密地唤她,“别多想。盈袖是我精心挑来,专门预备给你哥哥的,即便没有今次的事也会给。”
只是调理了三四年,这次正好是个机会罢了。
江洛迟疑了片刻,伸手去握嫂子的手:“嫂子……”
“是真的。”谢丹晴回握她,“咱们快干活吧,早干完了省事。”
……
江洛是在林家单独挑过大梁的,和谢丹晴一起,不出两日,就把该重新办的事办完了。
谢丹晴说等送走江子麟,要专门办宴请她:“你回家三个月了,亲戚也没见,好景致也没看,光在家里闷着了,又是帮我教孩子们,又是帮我管事,我必要请一班好戏谢你。”
江洛不推辞吃饭,但听戏大可不必:“嫂嫂知道我不爱听戏,咱们一起吃顿饭罢了。”
她实在听不来戏腔,也赏不来身段。哪怕是清唱的小曲,也和现代流行音乐差别很大。
谢丹晴笑道:“咱们不叫人唱那等热闹戏,其实一句词都不唱也好,只令他们奏乐就是了。丝竹管弦,妹妹总不嫌吵?”
江洛想了一想,笑道:“这样不错!”
这就等于专请乐团来自家演奏了。
以前看林家请戏班子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和乐团一对比,那就
是请乐团乐队来自己家开定制音乐会,还……挺奢侈的。
那将来荣国公府养十一个小戏子,就是在自家养了一只乐团?
哇哦。
谢丹晴便叫了管家娘子来,与江洛说京里有名的几家戏班子都有什么长处短处,过几日看江洛的意思请。
其实江洛觉得都差不多。
但嫂子这般用心,她太敷衍了不好,便认真听着比较。
窗外黄叶簌簌飘落,青玉炉里燃着清淡的松香。
江洛正在最后两家之间纠结,谢丹晴含笑看她思索,拈起一块桂花糕。
丫头来说:“太太,杨姨娘求见。”
江洛忙道:“嫂子,我先——”
“不必。”谢丹晴把还未入口的糕点递给丫头,用帕子擦手,“妹妹坐着。”
除了自己的孩子,她极少——或许可以说,几乎没有过——希望同谁多坐一会的念头。
但方才,她希望江子麟今夜能晚些回来,这样她便能同一妹妹和孩子们一起用晚饭了。
所以杨氏来了,也不必叫一妹妹走。
江洛还在犹疑,杨素云已经冲了进来,张口就说:“太太是不是让盈袖——”
说到一半,她才看见江洛还坐在榻上没动。
杨素云闭上嘴,低头问好,不大情愿:“一姑娘。太太。”
她等着江氏走了再说。
谢丹晴却道:“你问盈袖做什么。”
杨素云张了张嘴,还是看江洛。
谢丹晴淡淡道:“不想说就回去。”
杨素云脸上开始泛红。
可见太太竟似在生气,她还是不敢犟下去,把话说了:“是我听得太太想让盈袖跟了老爷去,不敢信,所以来问。”
明明都住在一处,偏只有她今日才知道太太竟想给老爷塞人!还是那个一脸狐媚子样的盈袖!
以荣和以仁都在太太屋里,竟然谁也不来同她说……
太太不是这些年都没给老爷添人,连自己陪嫁的四个丫头都嫁走了吗?那四个丫头也有模样不输盈袖的,一看便是谢家专给老爷预备的人,她当年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好容易熬到今日——
杨素云从今早听说就在怕!
老爷是宠她,和她生了两个孩子,她都年过三十了,也没少往她屋里来。但她也知道,老爷心里对太太是敬爱,十个她都没法和一个太太比。太太极少病痛,和老爷同岁,比她小了三岁呢,指望太太没了,老爷扶正她,更是没影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