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她其实没什么兴趣,随手挑了一部。李娅想,这么大的屏打游戏爽看电影也真特么爽,有钱真好……如果她中学那会能守着这样的电视,她都不敢想自己多快乐。

学校外有碟片租贷店。她的钱总是不足以交付押金,只能向租到的同学借碟看。那时候女生追东京爱情故事,每月攒下结余的钱去影音店租碟。她付她能给出的零花,女同学让给她一晚,如此交易。

看最后一集的晚上她把被子抱上阁楼间,电视在面馆楼下,卡在角落李叔转身抬头才能看到的地方。电视机可以抱在怀里往上拉,电线带得长长的,她把它放在最近的地板上。女主角与男主角约定车站诀别,夕阳金得把二人裁出一道括弧,莉香站在里面看丸治,旧校舍的影子要把她吃光了。好像片子里一直都是阴天,到分手之际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火车疾驰时黄昏却灿烂到了让老化的电视内幕不堪重负的地步。灯泡缘故这令眼睛闪得非常难受,但她看得全神贯注。丸治会去吗?他一直一直都在迟到,一直一直缺席,这次会不会赶上最后一面?

就当她要把鼻子都凑到屏幕上时,老电视像酒瓶底一样厚的屏幕变成一道十字闪电,噼啪一声熄灭了。她整晚没睡觉,围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电视转了很久,最终发现是过高的温度烧坏了内屏电源,按碟片机还会响,机顶盒在发烫,里面时不时传来主题曲断断续续充满噪音的旋律,但什么也看不见。电视里的时间被停掉了。

初中二年级的李娅同志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卧槽尼玛完犊子,李叔绝对不会放过我。怀揣着饱死也比饿死强的忧愁心理,她用小田和正那段不停在卡带的歌声当作助眠睡去了,导致她现在听到熟悉的音节还会心跳加快,犹如当年弄坏电视的紧张刺激重新还魂。

现在她腿上放着一桶冰淇淋,李娅的两条腿搭在矮桌下,理查德伸过来的勺子颤巍巍地挖走一块香草味。他蜷缩在沙发一角,白莹莹的屏幕光把他那张英俊中透露着一丝清澈智慧的脸照得宛如女鬼。

电影是来自美好东方古国之一的大作。咒怨。

欧美人好像对东亚总有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李娅想。这倒也正常,洋人死个爹妈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足以为此揭竿起义,东亚人搞的不死个全家老小几百号人还是自己亲哥干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心理问题。

惊悚片拍摄方面自然也是如此,来源于火力不足的恐惧永远不算恐惧,就算是安娜贝尔鬼娃恰吉也给你突突算了,恶魔都能物理超度,这有什么好怕?而贞子伽椰子不同,管你有无仇怨,生前的苦死后来报,这就是文化差异。

提姆倒是镇定,因为这阴暗低沉的环境配乐对他来说仿佛一首上好的催眠曲。李娅别过头一看,好小子,这快睡着了。

他之前问她,为什么对蝙蝠侠感兴趣。

她答曰推特刷多了,总看有人说蝙蝠侠是海边捡鱼丢回海里的小男孩,拯救无可救药的哥谭。我想见见。

提姆的脸上流露出介乎于“这是什么”和“他是什么”之间的表情:我们哥谭人不这么想……

她好奇:哥谭人觉得蝙蝠侠是什么?

理查德插嘴:是恐惧是黑夜是复仇!经典台词啦!

提姆看起来很想笑,但他忍住了:他确实蛮让人害怕就是了。但他同样也能成为这片黑暗里的一点希望。

他又问:莉娅,你觉得蝙蝠侠是什么?

李娅想了很久。蝙蝠侠是个热爱猫鼠游戏点击道具走哪往哪撒下一把窃听器定位摄像头非法小道具的超级神经病……

她说:反正不是小男孩。我觉得他是圣地亚哥。

老人与海的老人,与恶海生活搏斗的战士,徒手掰断大马哈鱼颚骨。

他的战利品被鲨鱼带走,他的出海最后空手而归,他的流浪缠斗给他带来了一身伤痕,拖着一副空荡荡的鱼骨爬上海岸。

孩子问他你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它打败你了吗?它打败我了。但那是之后的事。老人说。

老人对着海面说,我要跟它们斗到死。

她也感觉眼皮沉重。为大狗洗澡其实是很累的活计。也许是她的心远没能在规律的睡眠中获得良好休息,也许是此刻昏暗宁静的房间和人的陪伴使她感到安心。她的勺子滑在咖啡味的格里,冰淇淋桶壁上遇冷凝结的水滴弄湿了她的外套。李娅把眼睛眯起来,理查德真是个硬骨头,竟然真的一直睁大眼睛逼自己看。惊悚乍泄的音效毛得人心里痒,他被吓到似的抽气,又挖走一块香草冰淇淋。

李娅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我靠,竟然这么温馨……

接着她脖子一歪,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