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钦将他扶到座位上坐下,自己在旁边侍候着。
碧潭飘雪很快被端了上来,池若学在门口睡了一晚,正是又渴又饿的时候,见茶香清新扑鼻,不觉口齿生津,也不顾仪态,吨吨吨地就把茶喝完了,喝完还红着脸问能不能再来一杯。
宋白:“..........”
他有点无语,但还是给池若学续上了。
就在他倒茶的间隙,兰鸢山出来了。
他穿着玄色镶金边的外袍,沉稳大气,不过外袍上绣的花纹却是玉兰花,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柔和闲逸。腰带左右两边各挂着香囊和玉珏,头发则用青玉金簪挽起高马尾,发尾末端有蓝色的流苏和成串的玉珠一同垂下,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微微晃动。
从他出来的那一刻起,兰君钦不知为何,就忽然屏住了呼吸,心跳微快。
他的视线开始一瞬不瞬地黏在兰鸢山身上,目光在兰鸢山的五官上来回滑动,心里暗暗可惜为何兰鸢山蒙着眼睛,无法让他看清眉目。
“草民参见殿下!”
兰鸢山一出来,还没说话,池若学就给他跪了:
“殿下万安!”
池若学这一嗓子把兰君钦提醒了,兰君钦也顺势跪下,额头贴地行礼:
“殿下万安。”
“起来吧,没事,不用这么拘束。”
兰鸢山被人扶着坐下,摸索着端起茶杯,指尖捏着茶盖旋转刮去浮沫,才喝了一口:
“找我什么事?”
“草民......草民.........”
许是兰鸢山身上未收的杀伐之气太重,又可能是第一次见这传说中的四皇子有点紧张,池若学磕磕绊绊说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清楚,搞得兰鸢山一头雾水:
“你到底在说什么?”
池若学:“...........”
他怕兰鸢山生气,更紧张了,最后干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看着兰鸢山,吓的腿肚子打转。
兰君钦:“.........”
他看不下去,拱手上前:“殿下,我来说吧。”
他的声音很嫩,是青涩的童音,但是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所以有点着凉感冒,还有点鼻音。
兰鸢山装瞎蒙着布带看不见,还以为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侍,于是点头:
“你说。”
兰君钦将事情细细禀告,最后将池遇稚重伤需要六公主府中三味药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样。”兰鸢山听完,沉吟半晌:“既然事关人命,我倒是可以帮你,但是这东西毕竟是六妹的东西,我不能强逼她给出,只能一试。”
池若学闻言,登时感激涕零:“多谢殿下!”
“没事。”兰鸢山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一件事,想了想,唤来宋白:
“你去库房里把我那支玉箫取出来。嗯........还有架子上那对双蝶红玉镂空禁步、夜明珠,风舞剑,都一起拿出来,打包装好给六公主送过去,去的路上顺道再买城西六局的点心,都给她之后,再传话让她等会来我府上坐坐。”
“是。”宋白看了兰君钦一眼,然后下去了。
“多谢殿下。”池若学感激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想了想,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把扇子没送出去,忙道:
“为表谢意……草民这里有一把玉扇,材质很是名贵,听说玉夫人喜欢,所以特地来献给玉夫人。”
“没事,不用。”兰鸢山笑:“举手之劳而已,他还在睡,别去打扰.........”
他话音刚落,在外面吹了一晚上夜风所以有点受凉的兰君钦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中断了兰鸢山想要说的话。
“.........”兰鸢山话音一顿。
兰君钦打完喷嚏之后才知道坏事了,忙跪下道:
“殿下恕罪。”
“没事。”兰鸢山想了想:“我听宋白说你在门外跪了一夜?怕是受凉了吧。”
他抬手正想让宋白送点衣服衣服过来,又想起宋白被自己叫走了,抬起的手一顿,半晌缓缓落下,变成招手:
“你过来。”
兰君钦抬头看了池若学一眼,垂下眼睛,缓缓走到兰鸢山身边。
他身量不高,兰鸢山抬手时刚好能摸到他毛茸茸的头。
“诶?”兰鸢山没想到兰君钦这么矮,听方才兰君钦感冒时的浓重鼻音还有有条不紊的回话,他还以为兰君钦起码十几岁了:
“你多大了?”
“回殿下,六岁半。”兰君钦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防止鼻涕蹭到兰鸢山摸他脸的手上。
“六岁半?”兰君钦偏头听,若有所思:“还这么小就出来做小侍啦?”
兰君钦说:“父母去世,迫不得已。”
“怪可怜的。”兰鸢山一听说兰君钦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为人父母的那点心软被瞬间戳中。他摸索着脱下身上的外套,披盖在兰君钦的身上:
“父母不在也要爱惜身体,知不知道?”
兰君钦沉默片刻,方应声:“.......是,殿下。”
“乖崽。”兰鸢山不知为何,很喜欢这个说话软软乖乖有问必答的小侍,捏了捏兰君钦柔软的脸蛋,半晌叹息道:
“真可爱这小孩。”
兰君钦说:“殿下哪里的话,草民尚不及皇长孙殿下的万分之一。”
“每个小孩都自有他的可爱之处,没有高下之分。”
兰鸢山听着兰君钦闷闷的鼻音,又道:“在门外跪了一夜,冷不冷,饿不饿?”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说:“刚好小厨房里还有些点心,我让他们端上来给你尝尝罢。”
言罢,兰鸢山复又唤来下人:“去,把厨房里没用过的点心端上来,只挑一些软糯好克化的,剩余的不要,再把羊奶热一热。”
说完,兰鸢山又像是才想起池若学还在似的,抱歉道:“还有,给这位大人也端点茶点上来。”
池若学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多谢殿下。”
仆人听令应声,领命而去:“是。”
香甜的点心和羊奶很快被端了上来,兰君钦还从未被这般温柔细致地对待过,一时间愣在原地,只傻傻地盯着含笑的兰鸢山,目不转睛。
兰鸢山看不见兰君钦此刻的模样,还以为兰君钦是拘谨所以不敢吃,笑了笑,摸索着捧到兰君钦的肩膀,随即将他拖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让他近距离地对着那些点心:
“这样离得近些。”
兰君钦坐在兰鸢山的大腿上,感受着男人温暖的怀抱和对待亲生孩子一般关心的话语,不自觉心中一酸,反应过来之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来,快点吃吧,小孩子挨饿长不高的。”偏偏兰鸢山还在说,自顾自摸着他的头,轻叹道:“我小儿子若还在,约莫也和你一般大了。”
兰君钦闻言哽了一下,不知为何,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泪水将兰鸢山的脸模糊成一片水光。
他不肯辜负兰鸢山的心意,拿起糕点,大口大口地吃着,却一不小心哽住,食物呛在喉管里,差点噎到。
兰鸢山迟钝的发现后,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噎住了?别吃这么快,快点吐出来。”
兰君钦脸颊涨红,克制不住地捂着脖子,半晌“哇”的一声将点心残渣吐了兰鸢山一身。
兰鸢山:“……”
池若学:“……”
池若学当场吓得要命,生怕兰鸢山发火,差点拉着兰鸢山怀里的兰君钦跪了,不住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没事。”兰鸢山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衣服,又笑着捏了捏兰君钦的鼻子:
“若我家的小狗宝宝还在,我巴不得他如他这般与我亲近。”
说着说着,兰鸢山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可惜他……”
池若学是青州人,压根不知道这个皇族秘辛,还以为兰鸢山在说皇长孙兰君也,一头雾水:
“殿下和皇长孙不亲近吗?”
“……差不多吧。”兰鸢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抱了抱兰君钦:
“是我没亲见他成长,他疏远我也是正常的。”
“唉,这个小孩……让我想起我的小狗宝宝了。”兰鸢山抱着兰君钦,下巴轻轻放在兰君钦头顶,声音闷闷:
“不知他此刻在何处呢?有没有像你一样受苦?会不会也在挨饿受冻?”
兰君钦怔了怔,看着兰鸢山担忧的神情,不知何时,泪水再度倾泄淌下,最后竟然爬了满脸,甚至将兰鸢山的衣领和脖颈都沾湿了。
兰鸢山蒙着眼看不见,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润,登时一怔:
“你怎么……”
“呜……”
兰君钦用手背擦着眼睛,但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几乎要将手背全部浸透。喉咙酸涩难耐,疼痛万分,最后兰君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
他哭着,嗓音嘶哑,语言混乱且颠三倒四:
“呜呜——我想爹爹……呜呜……我要我的娘亲……娘亲不要我了……我想爹爹……”
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兰鸢山抱着兰君钦的动作一顿,彻底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