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若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头:“还好有你这个小不点陪着我。”
虽然池遇稚是因为兰君钦受伤的,但要是没有兰君钦,池若学还真的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兰君钦摇了摇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我知道,小稚是为了救你。”池若学叹气:
“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的孩子,我多少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孩子性格是骄纵了些,但是心眼不坏。此次,若是能将他从鬼门关前救回,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不让他欺负你了。”
兰君钦沉默片刻,方道:“.........家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稚不能再生育,估计很难再嫁。”池若学道:“我会积攒足够他富足安乐生活一生的钱财,即便我离世了,也能保证他日后的生活不受影响。”
兰君钦道:“家主,你是个好父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池若学摇头:“而且我反而觉得,小稚不能生育,其实也挺好的。”
他道:“因祸得福,他反而可以免去怀孕生子之痛。之前我的阿宁生小稚的时候,痛了足足三个时辰,最后难产血崩,昏迷了一天一夜。说真的,看着阿宁这般痛苦,我真的快担心死了,并且决定日后都不要孩子,宁可百年之后香火断绝,也不想阿宁再受苦。”
“.........”兰君钦说:“生孩子很痛吗?”
“当然了。”反正也要等到天亮,池若学又不可能在池遇稚昏迷的时候还能睡着,索性就这样和兰君钦干瞪眼聊天打发时间: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也一定受了很多苦。”
兰君钦垂下眼睛:“可是我我父母都不要我了。”
“他们一定有什么苦衷吧。”池若学摸了摸兰君钦的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
兰君钦说:“他们说我是不详的预兆,会给家里带来灾难。”
“胡说八道。”池若学说:“父母真心相爱,才会生下你。孩子便是父母的恩赐和礼物,怎么会是不详。”
池若学说:“别胡思乱想,你娘亲和爹爹一定很爱你。”
言罢,池若学拿出那把蓝玉扇子,给兰君钦看:
“你看,这把扇子如此贵重,你父母将它交给你作为信物,定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不要自贬自轻。”
“.........”兰君钦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见那把作为信物的蓝玉扇子。
他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而过,玉质温润细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是他娘亲给他的扇子,可是他现在却要因此将他送给旁人。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触碰到,关于父母曾经爱过他的、一丝一毫的印证。
没有了扇子,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爹爹和娘亲还在爱着他。
“娘亲............”
一想到自己和父母唯一的联系也随着这把扇子的转赠而切断,兰君钦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一点一点地砸在白净清透的扇面上。
他生来便被人嫌恶丢弃,现在,连娘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一件信物,他也没有能力保住,看来他不仅不详,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想到这个,兰君钦他忽然有些想哭。
他捂着眼睛,不想让旁人见到他红了眼眶的模样,但眼泪却从指缝里淌下,由温热变的冰凉,最后湿透了衣襟。
“娘亲........娘亲..........”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心痛如绞,最后抱着扇子哽咽痛哭。
而在深宫之中,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兰君也忽然睁开眼,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
密密麻麻的冷汗因着心脏剧烈的收缩而冒了出来,兰君也骤然觉得此刻的心,痛的好像心脏被人捅了一刀般,忍不住□□出声。
随着兰君钦的哭泣,兰君也的心痛愈演愈烈,他开始受不了,踢开被子,捂着心口在床上翻滚,
“疼..........”
“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
兰君也痛的浑身发颤,即便是咬紧牙关,也无法遏制因为心痛所以自牙缝间透出的声音:
“来人——”
“长孙殿下.........长孙殿下?!”
很快,长春殿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声充斥,灯火被点了起来,人影绰绰,交杂错乱:
“来人,快来人!长孙殿下晕过去了!”
“殿下.........”
“殿下!”
一大早,兰鸢山就被宋白的呼唤声叫醒了:
“日上三竿,殿下该醒来用膳了。”
兰鸢山:“........”
打仗打了六年,兰鸢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
他翻了个身,将方岫玉揽进怀里,正想继续睡,门外的宋白等了一会儿,又道:
“殿下,门外来了两个平民,说是要见殿下。”
兰鸢山有点起床气,闻言烦躁皱眉:
“不见。”
“可是他们等在门口等了一夜,说是见不着殿下便不走。”宋白也有点无奈:“要不我让家丁将他们赶出去,怎么样?”
兰鸢山:“............”
他没听见宋白的下一句话,直接睡过去了。
宋白见此,还以为兰鸢山同意了,找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拿着结实的棍子出去了。
可怜池若学在门口等了一夜,满心欢喜地以为兰鸢山会见他,但没想到开门的却不是昨夜的门童,而是满脸不耐的宋白:
“我们殿下今日休息不见客,请回吧。”
“不..........”池若学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难以接受,情绪激动之下,直接上来拉住了宋白:“怎么会这样........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池若学一晚上没睡,整个人唇上都冒着胡渣,头发也没梳,身上还沾着夜里的灰尘和露水,整个人狼狈的和流浪汉一般。
宋白还以为又是哪来的乞丐想要讨食被拒绝,心想撒野都撒到皇子府了,当下眉眼一横,直接让家丁将池若学和兰君钦乱棍打出。
兰君钦肩膀上受了伤,池若学身上更是四处挂彩,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宋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半晌甩了甩袖子,说了句“快些滚吧”,便进屋去了。
而与此同时,兰鸢山睡了一会子回笼觉,也慢慢清醒了。
他缓缓起身,盯着昨夜被他折腾的够呛的方岫玉,低下头亲了亲,随即示意下人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了他。
服侍的人会意点头。
兰鸢山被人侍候着梳洗,随即去大厅用餐。
他眼睛蒙着布条,看不清东西,所以耳朵很灵敏,吃饭的时候,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仔细听了听,放下碗碟:
“什么声音?”
“回殿下,是两个泼皮无赖。”宋白上前,用筷子夹了一块素云卷放到兰鸢山的碗里:
“挨了打还不老实,硬是跪在外头,说要见您。”
“............”兰鸢山:“挨打了?谁打的他们?”
宋白一愣:“?不是主子你让我把他们乱棍出去的吗?”
兰鸢山只觉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你打他们了?”
他在和宋白说话说的一半的时候就睡过去了,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想了想,放下碗碟,道:
“我现在去换身衣服见客,你出去,把那两个人请进来。”
“诶?噢噢。”宋白不敢耽误,正想领命出去,兰鸢山喊住他,又补充道:
“态度好些。”
“是。”宋白赶紧领命下去了。
池若学和兰君钦还等在门外,一个被打的流鼻血,一个眼角发紫,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相。
他们是铁了心想见兰鸢山,所以即使浑身剧痛,身形摇摇欲坠,也一直跪的没走。
在宋白打开门的一瞬间,池若学还以为宋白又要打他,神情紧绷,后背僵硬,下意识地将兰君钦护在怀里。
“..........哎,你,”宋白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做错事了,看着鼻青脸肿的池若学和兰君钦,有点尴尬,硬着头皮道:
“我家主子说要见你。”
话音刚落,池若学一愣。
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缓缓松开护着兰君钦的手,鼻血从鼻子里滑下来,看上去既呆又傻:
“........四殿下同意见我了?!”
“嗯。”宋白让门童赶紧把门打开,让池若学进去,免得慢了被兰鸢山怪罪:
“快快快,进去吧,别让主子久等。”
“哦.........”池若学不知道为什么宋白的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擦了擦鼻血,呆呆地被人扶起身,牵着兰君钦,一瘸一拐地进去了。
绕过假山花园竹林和莲池走廊,才是会客堂。
池若学都快要被绕晕了,被棍子打了几道的腿肚子缓缓发抖,几乎要站不住。
就在他快要走跪了的时候,才走到了会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