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话音刚落,秦幕的表情瞬间一变,连嘴角隐晦勾起的弧度都僵硬了。
她还是第一次欺骗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本来心里就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手都还在发抖,听见胡太医的话,更是紧张,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眼神下意识飘忽起来,躬着身体,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孩。
胡太医在宫内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医,资历比秦幕还深,人精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此刻秦幕的紧张,原本的猜测被瞬间证实,心中愈发笃定,不由得微微一笑,垂下眼皮,和院内的太子暗暗对了一个视线。
太子见此,瞬间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拱手对皇帝道:
“是啊父皇,双生子乃是不详,还是慎重些好。”
言罢,他就再接再厉地鼓动皇帝道:
“父皇,左右检查一番也不会有什么,这胡太医医术高超,让他再确认一遍,也好永绝后患。”
“........”皇帝原本嫌弃双生子晦气,不想再兴师动众,只想速战速决地把小狗宝宝解决了,但没想到太子心更细,皇帝又好似被说动了,眉毛皱起,盯着秦幕怀里的小狗宝宝,凝神思索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那便——”
“依本宫看,就没什么检查的必要了吧。”
正当皇帝松了口,准备让胡太医上前再给小狗宝宝检查一番时,一旁的慧贵妃开口打断了皇帝的话,语气有些不冷不热,道:
“这胡太医在宫中多年,陛下病重时却一点好用的方子都开不出来,还是本宫请来的江湖郎中治好了陛下。”
慧贵妃对上胡太医涨红犹似猪肝般的脸色,笑了笑,神情淡淡,但语气中的嘲讽却好像一支射向胡太医的尖锐的箭,穿胸而过:
“说胡太医医术高超,本宫私以为,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胡太医:“.........”
他当初开不出方子是因为知道皇帝病重是太子干的,太子想让皇帝昏迷,所以他也不敢让皇帝醒,一直只推脱医术不精。
他本以为皇帝醒过来之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没想到慧贵妃竟然会在此时翻起旧账,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思堵了回去,偏偏胡太医自己还不能解释,气的胡子发抖,又是羞愧又是尴尬,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太子开了口,替他打圆场道:
“父皇能醒的这么快,固然有四弟请来的那两个江湖郎中的功劳,儿臣想,当然也离不开宫内各位太医常常替父皇调养身体的缘故。”
太子不愧是太子,这会子脑子还懂得这般快,四两拨千斤地把慧贵妃的嘲讽化解,还顺带把功劳又堆在了胡太医的身上:
“胡太医在太医院一十多年,父皇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康健,也离不开胡太医多年的精心调养啊。”
“.........”皇帝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事。
他看着跪在地上羞愧的难以自处的胡太医,想到对方也确实曾为自己的病情殚精竭虑过,想了想,便道:
“算了。”
皇帝道:“胡太医,如此,你便依太子所言,好好检查检查吧。只不过,若是这次再出差错,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胡太医听出皇帝语气里的平静,知道对方已经原谅了自己在他病重时的过失,于是心中的大石头缓缓落地,用袖子擦了擦汗,心中愈发感激为他说话的太子。
他定了定心神,随即站起身,对秦幕伸出了手,笑道:
“秦太医,请将一皇子交给臣吧。”
秦幕:“.........”
胡太医比秦幕的资历深,经验也比她丰富,秦幕自信自己配出的假死药能骗过皇帝,但是不一定能骗过同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幕脸上的紧张愈发明显,用力抱紧小狗宝宝的襁褓,死死咬牙不吭声,也不肯将小狗宝宝交出来。
胡太医见此,只能自己上手,直接从秦幕的手里抢过小狗宝宝:
“给我!”
秦幕没料到胡太医竟然会直接上手抢孩子,登时一惊,下意识抱住小狗宝宝,想要往后退,躲开胡太医。
然而此时此刻,太子哪能容许小狗宝宝的存在,他直接给手下的人递了一个眼色,手下登时心领神会,拱手领命,冲上前按住了秦幕。
秦幕不其然被被钳制住双臂,被两个大男人同时按住肩膀,太子侍卫见秦幕还在用力挣扎,似乎还是不老实,直接在秦幕的膝盖腿弯处踹了一脚,呵斥道:
“老实点!”
秦幕被踹了一脚,双膝一软,重重磕在地上,登时痛的两眼发白。
她的双手下意识一松,手中的小狗宝宝也瞬间脱手,被太子的手下手疾眼快抢了过去。
太子手下抢到了襁褓中的小狗宝宝,面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转过身,将小狗宝宝递给了胡太医。
眼见胡太医已经伸出手去接,被强迫按跪在地上的秦幕瞬间瞪大眼。
极度的惶恐和惊慌之下,她的额角已经爆出青筋,秦幕开始剧烈挣扎,似乎是想要起身保护小狗宝宝,却被太子手下用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只能被迫保持着跪倒的姿势,看着指尖已经触碰到襁褓的胡太医,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要!”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锋利的白色剑光闪过秦幕的双眼,秦幕被刺的眼睫轻颤,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瞳仁便在刹那间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眼前一白,泪眼朦胧中一切都被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尚且还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紧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粗哑的嘶吼,如同一把重锤猛地敲在了秦幕的心上,让她心中一紧。
.........发生了什么?!
耳边的嘶吼饱含着痛苦和惊慌,断断续续,像是指尖刮在耳膜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似乎有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滴滴答答,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厢房内,显得无比的清晰。
秦幕双手被按住,没办法擦掉眼泪,等缓了几秒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然而,她刚睁开眼,面前的一切就让她大吃一惊——
地面上散落着三根带血的指节,滚落在地,沾着灰尘,还在往地面上蔓延着刺目的鲜血,像是被人齐根砍下的,而一旁的胡太医则跪倒在地,弯腰躬身如同虾米一般,痛的面色苍白,此时此刻,他抓过无数药的右手的三根指头,已经不翼而飞。
见到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秦幕惊得连表情都忘了做,怔怔地张大嘴,许久忘记合上——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胡太医看着被砍断的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又痛的要命,只能跪在地上,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吼,任由血从他的血肉里冒出来,溅在地面上,难闻的铁锈味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让在场的人面色大变,噤若寒蝉。
“.......是谁?!”
最后,还是痛失一名心腹得力干将的太子先反应过来,猛地朝前面看去,面容扭曲:
“是谁敢在陛下面前动刀!?”
而回答他的,确实一阵难言的沉默。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在胡太医怀里的小狗宝宝,已经被跌跌撞撞的方岫玉紧紧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