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这处宅子的一应布置,还是每年以重金筹办的秋华宴,都不是他的俸禄和原有的家底能轻易覆盖的。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但凡于前途有碍或是风险较高的大事,安府尹都是能拖则拖,能推则推,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任其职却不尽其责。
如此一来,与百姓日常生活有关,却不算难不算险的民生小事他都尽心尽力地处理了,在民间得了好名声。
而那些需要大动干戈,牵连较广的大事,都被这位玩忽职守的府尹大人和稀泥粉饰了过去。
这次江家的命案也一样,因为事涉朝廷重臣,安府尹不愿受牵连,便一直拖延着,等长安派人来接手彻查此案。
“若非你不愿被江家的案子牵连,孤也不会来洛阳。”祝隐洲淡然道。
这话由旁人听着,太子似乎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全无讽刺之意。
可安府尹却悔不当初,他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曾停过,嘴上只能不停说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江家的案子,微臣实在……”
“既然你害怕担责,此案自会由陛下定夺。”
祝隐洲没有在查清安府尹的所作所为后便立即处置他,是有意要借着秋华宴抓个现行,挑破安府尹和这些富商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押下去。”目的已经达到,祝隐洲径直吩咐道。
“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求殿下恕罪!”安府尹再无平日里的周到与圆滑,狼狈焦躁地喊道。
太子的亲兵立即捂住安府尹的嘴将他押解了下去。
安府尹的母亲直接哭得晕了过去,身旁的侍女扶都扶不住。
在场的宾客们齐刷刷重新跪了一地。
祝隐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他的眼神于同样跪在地上的沈晗霜身上落了一瞬。
祝隐洲收回目光,声音平稳地说道:“按律,行贿与受贿同罪,但被索贿者不会受到惩处。”
在场的这些富商中,只有李家是最初行贿的那个,且李家不仅让安府尹尝到了甜头,还不断将他的胃口养大,教唆他向其他富商索贿。
但祝隐洲并不打算此时便对李家出手。
今日安府尹的下场已经有了威慑的效果,李家这只家底颇厚的肥羊,可以养一养再宰。
“新朝初定,于国于民都不能少了经商者。朝廷不会追究你们被索贿一事。今后,你们须得更加奉公守法。”
得了太子这句话,心惊胆战的宾客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殿下恩典。”
可他们都知道,虽说因为他们是被安府尹索贿,并非主动行贿,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罪责,可此事不会只结束在安府尹身上。
太子替他们解决了安府尹这个持续
了十几年的心头大患,那反之,他们恐怕也得为太子和他身后的陛下做些什么。
虽说明家并未被牵扯,但沈晗霜作为旁观者也不难想到此事中的一些关联。
先帝在时,为了收复边疆失地,多年来朝廷不断扩充军队,开支庞大,以至于国库亏空。
祝隐洲特意选在秋华宴上挑破此事,应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猜测,最迟明日,洛阳商会便应会合力为新朝捐一笔银钱,以表态度。
安府尹在洛阳为官十几载,应贪下了数额不小的一笔银子。等抄了安家,再加上洛阳这些富商们捐出的银钱,应能暂时解了新朝的燃眉之急。
祝隐洲此次查到安府尹身上,应也并非是临时起意。
他看似是不问世事的清冷君子,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遥远,可无论是身为世子还是太子,他在处理公事时都是多谋善断,运筹帷幄,能落到实处的。
祝隐洲并未威胁任何人,可今日的事情过后,无需朝廷出面要求,这些被安府尹记在了账本上的洛阳富商们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都会尽己所能地主动为新朝捐一笔钱。
只是怎么捐,捐多少,也须得再好好斟酌一番。
今晚,洛阳城中的这些富商,恐怕没有几个能睡得安稳了。
安府的主人已经被下了大狱,秋华宴自然也只能草草结束。
待太子先一步离开后,众人也各怀心思地往自家府邸回去。
原本看见太子现身于秋华宴,在场的宾客们还以为他是看重安府尹,却没想到太子几句话间便处置了安府尹,且明日便会有太子亲兵去安府抄家。
而让众人都很意外的另一桩事则是——
方才太子离开赏菊园前,曾行至明家的桌案边,亲自扶起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都礼数周全地行礼谢恩,将双方的距离与身份划分得很清楚。
但现场那些人精自然都看得出来,太子并未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过她们。
反而毫不避讳地表现出自己对她们的亲近与特殊。
明家不仅没受安府尹牵连,且看样子,真正受太子重视的,有且只有明家。
回明府的马车上。
沈晗霜有些不明白,为何方才祝隐洲刚在洛阳这些富商面前立了威,便特意走过来独独扶起了外祖母和她。
难道是想对外表明,虽然他与她已经和离了,但皇家与明家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变得恶劣?
是否这也算是他和皇上如今对明家、沈家的态度?
沈晗霜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的用意。
明老夫人不会因为沈晗霜和明姝雪是女子便不与她们说起家中的事,是以她温和地说道:
“明家虽不曾参与安府尹的这些事,但这次,明家也会捐出一笔银钱。”
安府尹账本上记录的那些人不可能一个接着一个去与朝廷对接,以洛阳商会的名义将各家捐出的银钱集中起来递上去会
是最合适的方式。
当今皇帝还是王爷时的确是仁德的,但今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测。
若此次明家置身事外,恐怕不仅会让其他富商心生怨恨,可能还会让新帝格外注意明家。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