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讲讲吗?”许平君对于那位已故的卫太子也充满了好奇。
或许是以前忍了太久,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见她如此感兴趣,刘询扶她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毫不吝啬地同她说了起来。
从曾祖父曾祖母,到祖父祖母,再到卫家那两位军功卓著的大司马,以及他的父亲母亲,他将他知道的一一说给她听,言语或钦佩,或赞赏,或遗憾。
可听在许平君的耳朵里,更多的却是心疼,她靠在他肩上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能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做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他揉捏着她的柔荑,笑问:“当皇帝不好吗?”
许平君说:“现在当然是好了,可想想你以前我就心疼,一出生就进了监狱,几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长大了,却还是不得安生,不是有人假冒卫太子,就是什么公孙病已立,但凡运气差一点你都活不到现在。”
那是昭帝始元五年和元凤三年发生的事,一个是江湖骗子冒充卫太子,吓得一众高官不敢表态,引发出的一场闹剧。再一个是上林苑一棵枯死的柳树复生,树叶被虫子咬出了“公孙病已立”几个大字。如果他不是卫太子之孙,如果他的名字不叫病已,那这些事就与他无关,可事实正好相反。
那时候她和他不熟,也不懂这些事背后的意义,只是常听父亲说“好在县官仁慈”,她问父亲如果县官不仁慈会怎么样?父亲便又跟他讲了武帝后元二年长安监狱的天子气事件,如果县官不仁慈,势必会杀了他斩草除根!
那时候的县官是昭帝,主持朝政的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
“这就是祖父厉害的地方”,刘询望着曾祖母的坟茔说:“他们人虽去了,却依然活在大家心里,留下这么多人保护我,为我造势,才有我的今天。”
他的出身虽然坎坷,但这么多年也平安过来了,监狱里救过他的丙吉,幼年抚育他的史家,还有后来的掖廷令张贺,甚至是迎立他为新帝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都和祖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平君望着他道:“你难道就不怕吗?”
“当然怕”,刘询垂眸:“可是与害怕相比,我更想当这个皇帝!”
“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你们家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
许平君释然,他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事实上,刘询也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谁干的,到底是想为他造势还是想害他?但时至今日,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天意,亦如当年的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祸,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一切终于又回到了正轨。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他又说回最开始的话题。
许平君不解:“不是来给曾祖母报的喜吗?”
“报喜是一方面,在我心里他们是我的亲人,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说。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忘记他们,当然也不会舍弃你。”
许平君愣了一下,感觉心里痒痒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询拉着她,又站在坟前,面对着她:“我知道朝臣想让我立霍家女为皇后,让你不痛快了,今日我在曾祖母面前明确地告诉你,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她以为在他面前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察觉出来了,她凝望着她,心中既感动又犹豫:“可是……霍光他能帮你,我做皇后会拖累你。”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能有今天靠的是霍光,接下来他还得仰仗霍光,立她为后可能会得罪霍光,这也是他一直犹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真正原因。
他握着她的手说:“以前我贫贱的时候你都没嫌弃我,以后我当然也不会嫌弃你,给我点时间,霍光那里我去想办法,你就安心在家照顾孩子。”
有他这句话,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许平君彻底放下心来,依偎进他的怀里。
刘询不知道霍光在立后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他甚至都拿不准群臣请立霍成君为皇后是霍光授意的,还是他们自作主张奉承霍光的。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相信霍光是向着他的,可是在与自己的利益相冲突时,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思索了几日,刘询颁布了一道诏书,请求众人帮他寻找自己贫贱时的一把顾剑,意在表明自己不忘旧人的心意,同时也是在试探霍光,他若有心让自己的女儿为后,必不会在意他这道诏书更深层次的意义,他若无心,便会全了他对爱妻的这番心思。
事实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霍光并无立女儿为后的心思,未有动作,群臣开始上疏求立许婕妤为皇后,刘询欣然应允。
元平元年,十一月壬子,刘询正式册立许平君为皇后,迁居椒房殿,赐吏民金钱。故剑情深,天下莫不称颂。
次年改元本始,正月,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叩请还政于天子,天子谦让再三,仍委霍光以重任,并对群臣论功行赏,大赦天下。
同年六月,天子下诏追赠曾祖母谥号为思后,于桐柏亭建园改葬曾祖母,置园邑三百家,闻曾祖母生前喜好音律,又派遣倡优千人以娱曾祖神灵,设长丞周卫奉守,日祭于寝,月祭于庙,时祭于便殿。
享四时供奉,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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