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暮冬,得见春日之前””

她似是释然,又像是心满意足一般,露出了笑容。

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猜。

宫尚角未曾说出口的话,和明明昭昭为她而流的一滴泪。

她和他终于在袒露真心的一息时,第一次看向了彼此。

她是输了,但宫尚角似乎也没赢。

随后她转身奔向了密道深处,再也没有回头。

我想,她奔向的或许是她苦求许久的自由。

宫远徵牵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我轻轻松开了手,他察觉手心一空,立刻回了头。

我满目眷恋,手却把他往外推:“去看看角公子吧,他此刻应该很需要家人陪着。”

我推他往前,看着他一步步追上了空巷长廊里,寂寥前行的宫尚角。

我慢慢落在身后,一丈又一丈。

长巷里的几盏灯火在打斗时候被损毁,烛泪溅了满地,残留的灯苗在黑夜里用尽气力燃烧自己,直至最后芯尽成灰。

我低着头,理着无数思绪,却突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袭玄黑衣摆。

逐目上移,是卷草纹样的腰带,茉莉花枝的心口。

我看到宫远徵站在我身前,向我伸出手来:“可是走累了?我来带你回家。”

之后几日,宫远徵常常和宫尚角一起早出晚归,我抓紧时间制药,每炼成一枚药丸,就把它收拾好放在之前宫远徵给我的糖匣子里。

费尽心思也不过炼制成功九枚。

五日后的深夜,格外冷。

我在灯下写字,整理药匣,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小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徵公子和角公子在诛杀刺客时受伤了。徵公子左手经脉断了,角公子伤重不醒。”

我嚯然起身,急走两步,又连忙回身,拿出了药匣里两枚药丸。

待我急冲冲到药房时,医官们已经乱成一团。

我听到他们在焦急地说:“所有护心脉的药全用了,可是角公子这伤太重了,只有出云重莲或可一试。唉,可最后一朵出云重莲起码还要三个月才能盛开,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听到宫远徵在嘶喊:“止血,再去找护住心脉的药,快去啊!”

我于人潮中望向他,目眦欲裂,一身血污,左手缠着厚厚纱布,全然不顾自己还在流血,拼命为宫尚角输送内力。

我越过人群,走到他面前,不知该说什么。

只俯身,喂了他一枚药。

他对我并不设防,很快嚼碎咽了下去。

而后我又拿出另一枚,喂给了宫尚角。

有医官前来,接手了止血工序。

宫远徵拉着我走到门边,低声询问:“你刚才那是什么药?我才吃不久,就觉得经脉中在慢慢恢复气力,我从未见过这种药。”

我勉力笑笑:“苍翠山的药,我还有一些放在书案下的糖匣子里,”抬眼叮嘱他:“你之后记得去拿。”

他还想多问,屋内的医官在扬声喊他,他面色焦躁,对我说:“你先回屋,我给哥治伤,等我。”

转身欲走,我心下酸涩,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有些讶异,随即想到或许是我今天被吓到了,还是耐着性子摸了摸我的头。

我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腰。

我踮起脚尖,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脸边,深深呼吸,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眼泪无声滑过我的脸颊,跌落到衣衫里,他看不到。

我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对宫远徵说:“你……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他皱眉想问什么,那边又传来医官的呼喊。

在他开口前,我如那夜一般,轻轻地、坚定地推开了他。

让他走向了宫尚角。

直到他的身影隐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才转身,看见了听到消息跑来的宫紫商。

她拉住我,上气不接下气:“怎么样了?他们俩没事吧?”

我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最后还能见到她。

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们俩,都会没事的。”

我把宫紫商带到宫远徵的暗房里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徵宫的暗房,是宫远徵试毒炼药的地方,这里藏着许多药房没有的奇花异草,封喉毒药。

以及,那朵他精心培育了许久的出云重莲。

我举目四望,寻找着一格格药盒。

宫紫商不解:“你找什么呢?这里都是没有炼完的原料,药性猛烈。不能随便用的。”

我手上动作不停:“紫商姐姐,你说,最毒的那朵在哪呢?”

我瞥眼看向药柜最高处,手一伸,将整个药格一并取了下来。

打开一看,是当世罕见的毒花,断草蓝楹。

我松下一口气,准备拿出来。

宫紫商一惊,打开我的手:“你别碰!这是剧毒,碰一下都会中毒!”

我笑了笑:“越毒越好。”

随即迅速将断草蓝楹连根茎一起塞进了嘴里。

宫紫商想阻止也已来不及。

她眼睁睁看着我囫囵吞了下去。

只一瞬,我感觉心口的疼痛逐渐明显,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五脏六腑开始剧烈纠扯,整个身子仿佛要被撕碎一般。

“第十三年蝉”还没开,我只能拿最厉害的毒逼它成熟。

我猜是我平日里一直喝缓解疼痛的药,导致蝉花没有如期开放。

说到底,是我贪恋和宫远徵的每刻温存,是我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