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角宫后山处时,离后院廊庭不过短短距离,因隐于黑夜假山后,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宫尚角和上官浅都没发现我。
我看着宫远徵在台阶处打出一枚石子掷碎了宫尚角手中瓷碗,脑中一紧,心口突然生出淬人灼意。
就像是“第十三年蝉”发作了一般。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那枚碎瓷片击中宫远徵前,一把推开了他。
碎瓷片带着强劲内力向我袭来,我被打得向后重重一仰,在即将跌落台阶时,宫远徵接住了我。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有大片的温热液体从我嘴中喷涌而出,意识浑然不清楚,鲜血和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音,一直缠落在我耳边,随即我就昏死过去。
宫尚角是宫门年轻一辈武力第一人,那枚碎瓷片他下意识扔出并没留手,卡在了我心脉上约莫两寸的位置。
若我不推开宫远徵,那瓷片大概就会直击到他的心脉。
我竟有些庆幸,那迷乱记忆中的噩梦并没有真实上演。
那是不是证明,或许我真的可以改变上一世的结局。
我不知道的是,我昏死之后,宫远徵疯魔一般带我飞掠回了徵宫。
甚至没有回头看到宫尚角和上官浅惊愕的脸。
因我伤势太重,看上去已了无生息,又因伤得位置不便示人,医官们都有些畏手畏脚。
宫远徵喝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一直为我奉药的小侍女。
小侍女到底年纪还小,被我浑身血污吓得哭了出来,又死命咬着牙忍住浑身发抖的寒意。
宫远徵无暇顾及她,拿来剪刀三两下就剪碎了我的外衫和里衣。
他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往我嘴里塞了根野山参,吊着我一口气。
而后,两手覆叠在上下位置,一下子就拔出了卡在我心口的碎瓷片。
我被剧痛逼得两眼一睁,大口大口吐着血,多得甚至冲掉了山参。
随即又再次陷入昏迷。
宫远徵拿着止血带死死摁着我的伤口,叫小侍女不断地替我擦汗,手上不停换着被血污染透的止血带,一条又一条。
伤口处的血一直在流,怎么也止不住,就好像要流干全身的血才肯罢休一样。
就连昨夜安睡时,我都没舍得摘的小铃铛,也已被湿透的发丝缠乱,浸出血滴来。
宫远徵往我伤口不断洒着止血的药,用力摁着我的伤口,毫不在意我身上脸上的血污,伏下身子在我耳边嘶吼哭喊:
“你醒醒啊……快醒醒……”
“你快些醒过来……”
“你说要给我每日编发,你还说要陪我一起吃晚膳……”
“我快及冠了,你说要嫁给我……”
“我等了你十年……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我求你……醒来看看我啊……”
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如灵魂剥离般做了许多混乱的梦,杂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实和幻境。
我看到梦中的我熟练地制着灯笼,在铜黄色绢布上用素白染料绘着一小枝茉莉。
看到他小小一个人,站在冬日厚雪枯死的茉莉树下,痛哭失声。
看到他一个人撑起徵宫,一年又一年,独自守着一株茉莉树,等一个没有如约而归的人。
又恍惚间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我自己都感觉陌生。
我和宫远徵在暮春时节并肩看了一场茉莉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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