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上下打量过朝光,见她身上披着一件长到几乎拖地的裘衣,内衬丝帛绣以玄鸟,初月眉头微微一皱,急忙去看朝光的脸色,又见她面上隐约憔悴之色,眸光暗淡。
她松开了手,帐中的小鼎里还温着她为朝光熬制的姜水,她又在寻了几味药材,加入鼎中。初月倒出鼎中药汤,对正在换衣服的朝光道:“大人,喝点姜汤吧。”
朝光凝视漆碗中深褐色的汤药,生姜的气息迎面而来,混合着别的药材,诡异而难闻,“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我不会害大人的。”初月看向朝光,朝光凝视初月的眼眸,她的眸光平静,闪烁着温暖而理性的光,朝光端起漆碗,将混合着不知名药材的姜汤一饮而尽。
见朝光回来了,初月悬着的心放下,开始处理日常事务。见她提着药箱要出去,朝光眼睛一转,拦住了她,手径直伸向药箱,“你要去北方阵吗?我去。”
初月躲过了朝光的手,“大人,他活不了了。逃跑的机会,没有第二次,大人,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要再为你自己多寻祸端了。大司命再关照你,有些责罚你也是逃不过的。”
“我想再见见他。”朝光倔强的去夺初月手中药箱,初月不松手,“大人,你见不到他的,见到了又怎样呢?他还是会死。你连门口那两个守卫都躲不过,更何况看守他的那些士兵。认命吧,大人。”
“咳咳。”赢煊捂着嘴,在帐门口低咳嗽了两声。
朝光和初月这才停止争夺,朝光看了一眼初月,初月上前,“赢煊?你来有什么事吗?”赢煊看向帐外,崇应彪掀开帐子走了进来,他浑身是雪,祭司帐温暖,迥异于外界冰天雪地,崇应彪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迎面而来的暖意,像是北地的春风。
他一步步走向朝光,身上的冰雪也随之融化,变成晶莹的小小水珠,挂在发梢,湿润的暖风,抚过冻裂的灰色大地,嫩绿的幼芽,将从这一片苦寒中冒出尖来,这是,不屈而不息的生命。
“我带你去见他。”崇应彪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朝光的胳膊,就要拉着她往出走。初月的眼睛睁大了最大,一向平静理性的她,彻底被眼前这个男人嘴里说出的话震惊,她迅速拉住朝光,“大人,不能去,你已经触怒殿下了。”
朝光挣开初月的手,毫不犹豫的跟着崇应彪离开。
“大人!”初月追了上来,将药箱放到她手中,“大人,雪后路滑,当心不要跟我一样扭伤脚踝。”
负责看守苏全孝的北方阵质子看着面前一脸凶相的金葵和他身后的崇应彪,一脸为难,“金葵哥!我们.......”金葵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哥和祭司知。”
他们还是犹豫,金葵怒了,一把揪住那质子的衣领,“你俩不想在北方阵混了是吧,让开!”
崇应彪适时上前,拉住金葵,“好了。”
他拍了拍守帐质子的肩膀,“我和金葵不进去,祭司一个人进去,为苏全孝祈福,苏全孝好歹是咱们兄弟,你们也不希望他死了,灵魂不能够得到安息吧。”
两个质子相互看了一眼,让出一条通道。
帐内很冷,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朝光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紧张的呼吸声和微弱的脚步声在这万籁俱静中,清晰响亮。苏全孝蜷缩在角落,睡得正香,朝光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触摸他眉眼,睡梦中的苏全孝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大而清澈的眼里,瞳眸漆黑坚毅。在看清来人是朝光后,苏全孝望着她,笑了出来,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她很久,“你来了。”朝光愣了一下,“你在等我?”苏全孝摇摇头,“是你在等我。”
朝光不解,她偏着头,怎么想也无法理解苏全孝的话语,她在苏全孝面前坐下,苏全孝缓缓将头放在了朝光怀中,朝光抱着他的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不再恐惧的孩子,清晰的逆着已知命运而上,一路躲避困难追逐,终于山穷水尽于此地。雪山之后,是另一座雪山,大雪茫茫,将再度覆盖一切故事的终局。
不仅仅是因为知道结局,而是一直以来,朝光都清晰地感知到,苏全孝温柔目光背后,那暗藏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