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去找傅亭筠玩,常常拉着人跑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角落探险,有很多地方连车子都进不去。
宁臣欢又娇生惯养得很,每次去的时候兴致勃勃,跑得比谁都快,回来的时候就嚷嚷着走不动了,要傅亭筠抱他或者背他回去。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很自然地爬到傅亭筠身上,用两条细白的手臂圈住人的脖子,让他的竹马哥哥托着他的屁股,一步步把他背回家。
小时候做这个动作做惯了,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导致他的身体现在扒上傅亭筠这根竿子就想往上爬。
宁臣欢强作镇定地咳了几声,说:“那就说好了哦,你已经原谅我了,不许再生气了。”
他从车窗里瞥了眼自己头顶的鸡窝,补充道:“也不许再乱揉我的头发。”
“嗯。”傅亭筠道,“欢欢,过来。”
宁臣欢:“嗯?”
傅亭筠:“我帮你把头发梳好。”
“哦。”宁臣欢很听话地靠了过去。
傅亭筠从中间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把木梳子,给他梳理被搓乱的头发。
这次动作轻柔而有条理,恢复了傅亭筠一贯的一丝不苟作风。
窗外瓢泼大雨,车内却温暖舒适,微糙的木齿轻轻刮过头皮,宁臣欢舒服得浑身发麻,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这一周又是忙工作又是照顾赵惜阳,身体本就疲惫,现在还有人很舒服地给他按摩,浑身酥酥麻麻地像是飘在云端,睡意止不住地爬上来。
很快,眼睛半睁半闭的少年便脑袋一轻,歪进傅亭筠的怀里睡着了。
傅亭筠给人梳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垂眸,望着怀里闭着眼睛的人。
脸颊微红,唇瓣是花苞般柔嫩的粉色。手爪子搭在他的胸口,似乎在梦里还不满于他停下了动作,撅着嘴轻轻哼唧了一声。
一点也不像忠诚的、给口吃食就能一直跟着主人的小狗。
傅亭筠想。
像娇气的小猫。
机场。
大厅里人来人往,耳边是飞机起飞时闷重的嗡鸣声,一声声在天际远去。
“就到这里吧。”赵惜阳停下行李箱,对宁臣欢扬起一个笑容。
宁臣欢看了眼他并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担心道:“真的不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吗?你出院才五天。”
赵惜阳笑着摇了摇头:“臣欢,我本就是为了你才回的国。”
“为了我?”宁臣欢一愣,“你之前不是说打算回国发展的吗?”
“我骗了你。”赵惜阳眉间落着浅淡的笑意,“上个月我在m国看到陈鸥了,但却没看到你。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你已经和他分手了。大学时,他总是围绕在你身边,我以为我没有机会,原本已经打算放弃。”
“没想到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我马不停蹄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宁臣欢想说什么晚了一步,但看着赵惜阳对他温柔笑着的脸,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赵惜阳深棕色的眉弯着,他眼里的光很明亮,却不会让人感到刺眼:“所以现在,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了。再待下去,我怕我会舍不得。”
宁臣欢顿了一会儿,忽然道:“赵惜阳,你的作品并不比我差。”
赵惜阳怔住。
少年清澈的眼睛认真看着他:“你甚至比我更早地拿到过国际冠军,不是吗?谁说精雕细琢一定比不上浑然天成,世界上的美丽有千千万万种,你的作品永远是属于你自己的,独一份的美丽,谁也无法与之相比。”
“你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比现在还要好的设计师。”
四周人声喧嚣,赵惜阳却似只听得到少年的声音在空旷大厅里回响。
心中热意上涌,他忽然伸出手,闭上眼,深深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宁臣欢顿了顿,最终还是抬手回抱住他,轻声说:“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赵惜阳放开他,后退几步,挥手冲他笑了笑,转身没入夕阳的漫天光辉中。
迄今为止,他人生中最盛大的一次心动,始于一次比赛的落败,以夕阳下的一个拥抱作为终结。
从此所有的欢喜、不甘、无可奈何,都将如机翼上飘过的云烟,随风而散。
他没有再回头。
宁臣欢送走赵惜阳后,独自在落满黄昏的街道上走了很久。
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渐渐拉长,仿佛孤单又无助地摇晃在满地树影中。
时间已经逼近五月底,属于夏天的燥热有一天比一天浓烈,梧桐树上的蝉鸣声喧嚣得几乎刺破天际。
而宁臣欢的生日在六月一日。
他已经没有时间,也不敢再赌了。
他只能、必须、马上和傅亭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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