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理纱开口,“你——”

“阿嚏。”

理纱声音又卡住了,她双唇微张,保持着张口说话的嘴型,看着乙骨忧太偏头,快速、小声且连贯地打好了好几个喷嚏。

仿佛是提醒,低沉的雷声刚巧轰隆作响,大雨瓢泼着卷来更加阴沉的云层。

屋内越是光明,外面便越是阴沉。

这个天气,他也去不了哪里。

理纱沉默地意识到。

而且……

“我去给你煮姜汤。”她看着乙骨忧太,眉头拧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喷嚏,还是因为没办法将他赶走而郁闷。

说完,她转头看向雨山:“至于你。”

后者挺直背脊,目光灼灼,迅速抢过她的话头。

“你去吧你去吧。”他说,并非常自然、非常自来熟地开口,“我和我们弟弟聊会儿天!”

“……随便你。”

理纱这么说,一点眼神都没给乙骨忧太。

将洗干净的姜片切成沫丢进锅里,理纱靠在灶台旁边盯着在清水中散开的星点姜末,不可避免地发起呆来。

怎么就开始煮汤呢?

她想不懂。

就算因为天气让人留下,她大可以完全不管他,就像他这一年对自己做的那样,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不够心狠吗。

理纱抬手轻敲了两下心脏。

那她真是活该难受。

等待水烧开的间隙,理纱本来想看会儿手机消磨时间,但当外面传来雨山遥斗夸张到尴尬的笑声,而她竟然也不自觉点开乙骨忧太的即时通讯,一切的消磨又变成了折磨。

她看到自己与忧太的通讯里,距离他上次回复,已经整整过了一年。

而这中间,还有他出国后,过节时她给他发的祝福信息。

他统统没回。

怎么会有人心狠成这样?

理纱想不明白,也已经懒得想。

她发泄般用力按灭手机,决定不看。

将手机搁到灶台旁边,理纱看着开始滚动的姜汤,几乎是肌肉记忆,从柜子里翻出一罐红糖,掰出一小块丢了进去。

正准备拧上红糖罐,又突兀停住。

盯着掉落进沸水慢慢融化的红糖,她下意识想,甜度会不会太低了点?

忧太口味偏甜,一般来说得再放一小块。

理纱猛地停住,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已经拧到一半的红糖罐忽然变得烫手,抓着盖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她盯着锅里被逐渐染成深红色的姜汤,一边想不管不顾将红糖罐丢回柜子,另一边,对忧太口味的考虑又甚嚣尘上。

而最终的最终。

她还是掰多了小半块进去。

沸腾的深红色姜汤开始在锅里传出咕噜声响,甜味微辣,逐渐弥漫在厨房上空。

看着如波浪一样滚动的汤,理纱微微出神。

从小到大,她最常做的就是姜汤。

都是为了乙骨忧太做的。

他的身体很差。

各种意义上。

虽然人长得高,身材却很单薄,吃下去的东西仿佛天然无法被他的身体吸收,总是一幅瘦瘦弱弱的样子。

特别是他的小青梅去世后,情况越发糟糕。

这种糟糕,不是指他会在阴天里感冒发烧,也不是说他会因为雨天偏头痛无法入睡,而是一种冰凉。

仿佛置身于零下冻库,他的手脚乃至身体,都会变得异常冰冷。

明明是大夏天,却能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体质,理纱无论怎么带他去看医生,看多少医生,哪怕到最后甚至开始找起民间偏方,都无法根治。

就跟诅咒一样。

完全好不了。

于是理纱学会煮姜汤。

她从隔壁种花家学来的红糖姜汤,听说能够缓解孩子体质寒冷的毛病。而忧太也的确说过,他喝完后会舒服一点。

这也是她第一次学会、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菜的东西,并在此进一步,从每次的姜汤中试探出忧太的口味。

她给对方煮姜汤的次数……

甚至已经到能够准确煮出一碗水的程度。

理纱自嘲地摇头。

她看了下汤,关火,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碗。

浓稠的深红姜汤旋转着掉入碗中时,一道身影突然闪进厨房,充满落荒而逃意味,语气也明显崩溃。

“救命!”

“……怎么了?”

理纱将倒干净的锅放进洗水池,转头。

雨山遥斗浑身都是汗:“你弟好可怕。”

“什么东西?”

理纱皱了皱眉,旋开水阀准备洗锅:“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雨山大人搞不定的人啊?”

“这世界怎么就没有……”雨山遥斗反应过来,“不是,你嘲笑我呢?”

“刚才某人不是叫弟弟叫得很顺口。”

“那我俩什么关系嘛”

雨山遥斗凑上来:“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他从后面拥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什么时候我也有这种待遇啊?”

理纱洗锅的动作没停,声音夹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什么?”

雨山遥斗无辜:“汤啊”

理纱弯起唇角,没应,继续锅。

雨山遥斗倒是一点不介意她沉默,而是继续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刻最幸福吗?”

理纱:“什么时候?”

“就是当他辛苦工作一天回家,无论多晚,家里都有一盏灯在等他,桌上摆满他爱吃的食物,到处都是温暖和食物的味道。妻子在这份味道中笑着迎上来,与他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

理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