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怀中猫儿交给随从,欠身道:“还请殿下容臣去换身衣裳。”

崔湛离开后,太子如蒙大赦,瘫坐在座椅上,高悬的心微微放下,眉眼亦是舒展了许多,毕竟同为男人,而在以男人为主导的交际场上,酒和女人无疑是最好的调和剂。

想到这里,他眉间倏忽攒起焦躁,崔湛肯答应他的提议,想必这批玉姬奴中有他中意的人选。

是谁?

接触到太子阴鸷的眸光,玉姬奴们都是一抖。

“你。”

太子缓缓抬手,指着一人,正是刚刚斗胆拦住少师的人,他沉声道:

“既然你这么想去少师身边伺候,孤给你这个机会。”

他一个眼神,便有宫人端着托盘上前。

托盘里,放了三盏酒。

那少女“噗通”跪下。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怕什么?怕孤毒死你?”太子哈哈一笑,“你放心,孤不仅不会杀你,孤还要重重用你!”

“一会儿,你们一人拿上一盏酒,轮番给少师敬酒。谁能让少师喝下你们的酒,孤重重有赏!”

“反之,”他目光挪向那滩血迹,顿住,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

但,即便是茯苓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如若少师拒绝了她们奉上的酒,她们,就会是知秋那般下场!

嬷嬷忍不住跪了下来,劝说道:

“殿下此举,恐怕欠妥,宫中谁人不知,少师滴酒不沾……”

美人如奇珍,千金难求,这批玉姬奴可是从民间千挑万选,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姿容绝世的美女,且都不过及笄之年,说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也不为过,可太子的举动,真是把她们往绝路上逼!

偏偏她们身份低贱,根本无法反抗!

太子冷哼一声:

“不想死,那就让孤看看你们的本事。”

嬷嬷面容惨淡,望着茯苓等人的脸色带了遗憾和惋惜。

今夜这些姑娘们的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宴会很快布置完毕。

是夜,秋风送爽,灯如长龙,太子举起酒杯,满脸堆笑道:

“既是寻常家宴,便不以君臣相称了。表弟,今夜若有合你心意的,尽管带下去,让她们好生伺候!这些玉姬奴,我都命人精心调教过,听话乖巧得很,床帷之间怎么折腾都不会扫兴,保管令表弟满意。”

这话说得露.骨,简直不堪入耳,崔湛却面无表情,白皙的指骨在扶手叩动,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朝服已褪,换了一身精细华丽的白衣,腰上悬一枚长穗玉佩。

青年气度矜贵,高不可攀,又透着说不出的风雅,只令人感叹,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太子使了个眼色,那先前向崔湛求助过的少女便率先出列,战战兢兢,又满含期待地端着酒杯上前。

她低着头,跪坐在崔湛身边,抬头看向男子时,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惊艳。

都说崔家三郎芝兰玉树,没想到,竟然生得这般英俊。

眉如刀裁,斜飞入鬓。凤眼狭长,眸若漆石,下颌弧度深刻完美,令人心中怦然不止。

她难捺激动,就连端起酒杯的手,都颤抖起来:

“还请少师,满饮此杯中酒,”她大着胆子,软绵绵地往男子身边贴去,却倏地被一柄长剑隔住。

“请姑娘自重。”

是崔少师的随从。

而少师却无甚反应,眼皮半垂,雪塑冰雕地端坐在那,拈起茶杯吹散茶雾,慢条斯理地呡了一口。

“看来,是这奴婢不合少师心意啊。”

太子笑着说道,他缓慢步下台阶,倏忽有寒光在众人面前闪过。

“啊!”

尖叫声炸响。

竟是太子从侍卫那里抽出剑,一剑穿过了那少女的腹部!

茯苓看着这一幕,几乎摔了手里的酒盏,腿也控制不住地发软!

腹部被穿出个窟窿,那少女疼得满脸扭曲,血流不止。

可她仍然怀着最后的希望,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向那个端坐的白衣人。

伸出手,拽住他雪白的衣角。

“救我、救救我……”

“少师大人……”

“求你了……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家……”

然而,崔湛却没有理会,仿佛在他脚底挣扎求生的,不过是一只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殿下就是这般待客的?”

他眉尾轻扬,看向太子。

黑色的眼里没什么情绪,既无谴责也无悲喜,只是冰冷。

……又死了一个。

茯苓感到脖子上似乎被人套上绳索,而那绳索在慢慢地收紧,窒息感也越来越重。

“一时手快,想来是酒意上头,少师莫要见怪。”太子摆了摆手,命人将那已经气绝的少女拖了下去。又笑着转向剩下那两个捧着酒盏的少女:

“你们还有谁,愿为少师敬酒?”

茯苓手心全都是汗,忍不住后退半步,却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把,踉跄着摔了出去——

一瞬间,全场的目光全都汇聚而来。

少女乌发半绾,身着浅紫纱裙,红着眼眶,仓惶得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方才,是兰姜推她!

可,事已至此,茯苓无法去指认推她的人,只能硬着头皮道:

“……奴婢愿为少师敬酒。”

又来一个送死的。

众人心底里,不约而同响起一道叹息。

事情进展到现在,大家心里都清楚了,今日这一出,分明就是少师与太子殿下的博弈。

太子想要试探少师的态度,那杯酒,便是一个信号,是他向少师抛出的橄榄枝。

少师若是饮下,则代表他愿与东宫结盟。

若是不饮,便是站在了东宫的对立面。